秦昭反手握住景黎的手,牽著他走到桌邊坐下。
桌上擺的已經不是他們往日吃的清粥和麵餅,而是換做各式各樣精致的糕點熱粥。
好幾道景黎甚至叫不出名字。
他們現在的日子比在村中時好了很多,談不上富裕,但至少已不需要為吃穿發愁。不過由於秦昭最近病情反複,一家人在吃穿用度上儘量節省,已經許久沒見過葷腥。
這些東西……
看上去並不便宜。
景黎下意識看了眼秦昭。
秦昭沒與蕭越客氣,直接盛了碗雞絲粥放在景黎麵前。
“吃吧。”
景黎“哦”了一聲,舀起一勺吹涼,先喂給了早就在他懷裡嚶嚶嗚嗚、嗷嗷待哺的小魚崽。
景黎忙著喂飽自家崽,秦昭也沒閒著,時不時夾塊糕點,舀勺熱粥喂給他。舉止自然嫻熟,看得蕭越陣陣牙酸。
蕭越輕咳一聲,沒話找話道:“你兒子生得與你可真像。”
秦昭頭也不抬:“嗯。”
“……”蕭越默然無語,又道,“就是性子不太像,你以前可沒有這麼……”
話還沒說完,被秦昭在桌下狠狠踢了一腳。
蕭越驚覺說錯了話。
他如今還在假裝與秦昭剛剛相似,怎麼也不該說出這種話。
蕭越暗道宿醉果真壞事,忙閉了嘴,下意識去看秦昭那位小夫郎的神情。
好在後者正專注地喂小崽子吃飯,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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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景黎帶小魚崽去院子裡玩雪,秦昭則在窗邊煮茶。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煮茶的手藝?”蕭越抿了口茶水,搖了搖頭,“可惜,手藝雖好,茶葉卻太次。”
“差不多行了。”秦昭淡聲道,“你還要賴在我家多久?不急著回軍營了?”
蕭越不悅:“催什麼,這是秦先生的待客之道嗎?”
“我不急,我不過想提醒你,離開前彆忘記要賠償給我的銀兩。”秦昭給自己倒了杯茶,語調不緊不慢。
蕭越:“什麼銀兩?”
秦昭從袖中取出一張信紙,推到蕭越麵前:“昨晚你共弄踢壞我家三個花盆,兩個陶瓷杯,還撞碎了書房前的花壇。按照雙倍的價格,這是你需要賠償我的銀兩。”
蕭越驚愕:“你那些破玩意值十兩???”
秦昭:“你若不信,我可以帶你去集市上問。”
蕭越:“……”
堂堂護國大將軍和前攝政王,為了十兩銀子,特意跑一趟集市。
這畫麵怎麼看怎麼古怪。
“行,算我倒黴。”蕭越拍了張銀票在桌上,不屑道,“不就是十兩銀子,本將軍不和你爭。”
秦昭使了個眼色,讓阿七上來收走了銀票。
蕭越罵罵咧咧嘟囔幾句,孩童的歡笑聲透過窗戶傳來。他將窗戶推開一條細縫,恰好看見小魚崽穿著件紅襖子,搖搖晃晃跑過雪地。
小崽子彎腰捧起一捧雪,用力一揚,碎雪飄了滿院。
“要是擱在以前,我肯定想象不到你能過上這樣的日子。”蕭越忽然有些感慨。
秦昭:“什麼日子?”
“娶妻生子,柴米油鹽。”蕭越視線凝在院子裡那小小的身影上,“我們這種人,玩弄權勢,手裡沾滿了鮮血,沒落得個身首異處、眾叛親離的下場已經是老天庇佑,哪敢肖想其他。”
秦昭笑起來:“這麼說,也算老天待我不薄。”
“豈止是不薄,分明就是對你太好了。”蕭越歎息,“我也老大不小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討個像你家這位一樣漂亮的媳婦。”
秦昭:“那你不妨期待我一切順利,也讓你早日回歸故土,不必在邊疆躲躲藏藏。”
“希望如此。”
蕭越朗聲一笑,舉杯與秦昭碰了一下。
他們二人相識多年,算起來也算故友,可惜最終因為權勢走向陌路。要是擱以前,蕭越同樣想不到他會這麼心平氣和與秦昭坐下喝茶。
更不用說為了同樣的目標攜手合作。
蕭越抬眼看向坐在他對麵那人。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秦殊。
溫和,平靜,好像一切鋒芒皆被磨平。
可他偏偏覺得,這樣的秦殊比過去更加可怕。
就像是山雨欲來前的寧靜。
窗外忽然傳來響動,蕭越偏頭看過去,那小魚崽不知何時來到窗下,正探著腦袋想往裡看。
小魚崽趴在牆角,前襟處被蹭上了一點牆麵的白灰。
半開的窗沿比他高許多,小崽子原地蹦躂了幾下,連窗戶邊都沒碰到。
饒是這小崽子與秦昭那張討人厭的臉生得一模一樣,看見這可愛模樣,蕭越也不由心頭一軟,就連笑容都變得溫和起來:“怎麼了,想與伯伯玩嗎?”
小魚崽仰頭與他對視,呆呆地眨了眨眼。
蕭越索性完全推開窗戶,趴在窗沿邊朝他伸出手,和善道:“過來,伯伯抱你。”
小魚崽沒動,他眼也不轉地望著蕭越,忽然嘴巴一癟,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蕭越:“?”
小魚崽這一下哭得撕心裂肺,嚇得屋內兩人皆是手足無措。沒等他們做出反應,小崽子轉身就往外跑,撲到不遠處的景黎懷裡。
哭得更傷心了。
“……”
最終,還是秦昭率先反應過來,對蕭越道:“我兒子從出生到現在,哭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過來。笑一笑就能把他嚇哭,你可真行。”
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