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覺得生氣,覺得委屈,不妨就罵我一頓。”秦昭道,“我不想看你把事情都憋在心裡,這不像你。”
以前的景黎從來不會這樣。
他直率單純,無憂無慮,哪怕有時候行事衝動,或弄出亂子,也都無所顧忌。
秦昭正是想要守護他這份純真,才會這樣拚儘全力。
怎麼到頭來,卻總是讓他這麼難過呢。
“……我沒有生你的氣。”景黎小聲道,“我就是……就是有點著急。”
秦昭身體一直沒有起色,景黎實在沒辦法放心下來。這個時代醫療條件不算好,有多少人就是在這樣的醫療條件下病故的。秦昭再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
偏偏這個人還總是操勞這麼多事。
景黎心裡著急,又找不到解決方法,隻能自己和自己生氣。
他甚至不敢告訴秦昭,擔心因為這樣讓他會更加勞神。
“秦昭,我們不考了好不好?”景黎道,“我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我現在潤筆費和你教書差不多高呢,我們就像現在這樣也能過得很好的。”
秦昭聽他這麼說,沒有太過驚訝,隻是輕輕問:“這些話,是不是在心裡憋很久了?”
景黎沉默片刻,點點頭:“嗯。”
“看出來了。”秦昭道,“你以前很期待我考取功名,可現在每次提到進京你都不開心。我們家明明已經沒那麼缺錢,你還是在很努力地想辦法賺錢,不隻是想證明自己,也是想證明給我看吧?”
景黎:“我……”
他以前的確期待過秦昭能出人頭地,他覺得秦昭那麼厲害,不應該被埋沒在這個小地方。可一步登天不存在於現實中,才華橫溢如秦昭,也隻能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從泥潭往上爬。
這些年他目睹秦昭為了這個目標付出的辛勞,他後悔了。
景黎甚至覺得,當初如果製止秦昭去參加縣試,他們是不是就能永遠留在那個小山村裡,過著或許貧寒,卻安穩寧靜的生活。
事到如今已經不能回頭,景黎隻能用自己的方法解決這件事。他覺得,如果他足夠優秀,如果他能向秦昭證明他們可以過上很好的生活,是不是這一切就能停下來呢?
“我都知道的。”秦昭輕輕歎了口氣,把景黎摟得更緊,“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可是……”
好像沒什麼幫助。
他覺得秦昭似乎在不知不覺間離自己越來越遠了,他們明明一直在一起,卻總好像隔著點什麼。
“小魚,我很愛你。”秦昭摩挲著景黎的鬢發,溫聲道,“隻有這件事,你永遠無須懷疑。”
“至於其他的,如果你想知道,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不用擔憂,也不必害怕。”
景黎一怔。
他直起身,注視著秦昭那張俊美消瘦的臉。
對方說話的時候眼神很溫柔,也很真摯。不得不說,秦昭真的很懂得該怎麼讓他安心,哪怕他不說太多話,不做太多事,也總有辦法讓他感到平靜。
景黎的手被秦昭握在手心裡,他感受著對方掌心的溫度,輕輕道:“我知道啦。”
“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了,你彆擔心。”景黎道,“現在最緊要的是你的身體嘛,其他的事,等你好了之後我們可以慢慢說。”
可能是今天看見秦昭忽然病倒,讓他有些多愁善感起來。
現在冷靜下來,才發覺這實在不是個該鬨彆扭的時機。不管有什麼話要說,都該等到秦昭病好才是。
秦昭:“可你不是……”
“那這樣吧,我們交換,好不好?”景黎打斷他,“其實我也有個秘密一直瞞著你,等你病好之後,我們用一個秘密換另一個秘密,這樣才公平。”
秦昭不怎麼在意景黎的秘密是什麼,不過聽景黎這麼說,他笑了笑:“也好,都聽你的。”
將話都說出來之後,景黎終於卸下一樁心事,隻覺得一身輕鬆。他站起身,拉著秦昭往床邊走:“快點去床上躺著,大夫不讓你隨便下床的!”
“我知道了……”
秦昭任由他拉著自己往裡走,可就在這時,門扉被人輕輕敲響。
二人對視一眼,景黎轉頭去開門。
阿七抱著小魚崽站在門外,卻是直接看向了屋內的秦昭:“先生,有一名貴客在門外求見。”
“……他說他姓鄧。”
這種時候來見秦昭?
景黎皺了皺眉,正想讓阿七把人打發走,卻聽秦昭淡淡道:“我知道了,你讓他去書房等我。”
阿七應了聲“是”,將小魚崽遞給景黎,便轉身離開了。
屋內響起衣物窸窣的聲響,秦昭從衣櫃中取了件外衣出來。
“是什麼人呀?”景黎問。
秦昭生病期間從不見客,這是他家的規矩,就算是知府大人來,他都不一定會起身相見。可這個人,卻讓秦昭換衣服去書房會麵。
……這身份恐怕不一般吧?
秦昭動作頓了一下,如實道:“巡撫鄧天佑。”
景黎有些驚訝。
那不是今天要舉辦鹿鳴宴的人嗎?
可秦昭沒有再多說,他很快穿戴整齊,回身在景黎側臉吻了吻:“答應不瞞著你的,不過現在來不及細說了。我先去見他,回來再將事情都告訴你。”
說完,沒等景黎回答,便出了臥房門。
景黎抱著小魚崽站在屋子裡,一大一小望向秦昭的背影,又同時轉頭,彼此對視一眼。
“你覺不覺得有點奇怪?”景黎問著,心中浮現起一個猜測。
小崽子也皺著眉頭,重重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