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秦昭瞥了眼礁石邊一閃而過的鮮紅魚尾,麵不改色撒謊,“我嚇壞了,什麼也沒看見。”
陳彥安撞鬼似的看他。
這人有半點被嚇壞的樣子嗎???
不過他現在已經顧不得這些,陳彥安濕漉漉地發著抖:“不、不會是水鬼吧,我聽說有種水鬼會變成貌美的女子,把人勾引進水裡,再也出不來。我會不會被水鬼盯上了!”
秦昭:“……”
陳彥安沒注意到他忽然變得一言難儘的臉色,崩潰:“你抄過佛經,快教教我,現在該怎麼辦!”
“……”秦昭用力扳開陳彥安拉著他胳膊的手,平靜道,“回家齋戒七日,每天早晨誦經一個時辰,去吧。”
“這……這有用嗎?”陳彥安將信將疑,見對方神色篤定,才道,“我信你一次,你可千萬彆唬我。我要是被水鬼抓走了,第一個不放過你!”
他哆哆嗦嗦說完,忙不迭跑了。
秦昭立在水邊沉默片刻,才道:“人都走了,還不出來?”
小錦鯉從礁石後遊出來。
他浮在水麵上,尾巴高高翹著,仰頭注視著秦昭。
秦昭唇邊泛起一抹笑意:“怎麼,還等我誇你?”
景黎得意地搖尾巴。
他原本不想這樣,可誰讓剛才那個人說話這麼討厭。秦昭就是脾氣太好,這樣都不生氣,才會被這些人欺負。
秦昭能忍,他可不願意忍。
秦昭彎下腰,將手放進水裡,小錦鯉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個頭不大,脾氣倒不小。”秦昭順勢摸了下他的腦袋,低聲道,“謝謝。”
不用謝。
景黎朝他晃動魚鰭。
“隻不過……”秦昭話音頓了頓,似乎遲疑了片刻,才道,“嚇唬嚇唬他就好,下次還是彆再捉弄他了。”
景黎的動作停下來,有些不悅。
不還手,難不成要任由那家夥欺負嗎?
秦昭沒有再解釋,將木桶放進水裡,讓小錦鯉遊進去。
他抱著小錦鯉往回走。
“彥安本性不壞,我與他隻是有些誤會。”回去的路上,秦昭緩慢道。
景黎在心裡冷哼一聲,背對秦昭沉進水底,尾巴不悅地晃來晃去。
“聽我說完。”秦昭道,“三年前我流落此地,是陳彥安將我從河中救起來。那少年對我有救命之恩。”
景黎一怔。
秦昭:“那時我患了重病,臥床不起,多虧了陳家的收留和照顧。他們後來還將老屋租賃予我,讓我能留在村中。”
原來是這樣。
可現在為什麼……
“他們能收留一位來曆不明的外鄉人,本已經是莫大的善舉。”秦昭道,“善舉能行一時,卻不可能奢求一世。這件事說到底是我不對。”
陳家在臨溪村家境算是不錯,卻與鎮上的大戶沒得比。他們用遠低於市麵上的價格將老屋租賃給秦昭,這是對秦昭的幫助,也是無形中損傷了自己的利益。
但這世道,百姓活得都不容易,各有各的難處,誰會願意無止境地幫扶一個身份不明的陌生人?
景黎想明白了秦昭的言下之意,在水底安靜下來。
秦昭察覺到小錦鯉的視線,輕輕笑了笑:“人生一世不可能事事順遂,我不覺得向人求助有任何不恥。有人願善意待我,我心懷感激,日後必然報答,但若不願,這更是無可厚非,不會強求。”
“我豈能將對方的善舉當做理所應當。”
他說這話時語調平穩,景黎透過水麵看他,那張好看的臉在陽光下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景黎從沒有想到,秦昭的想法會如此通透。
他曾經以為秦昭是生性淡漠,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可事實證明並非如此。
他其實看得比誰都清楚。
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到真正的寵辱不驚,易地而處,要是景黎淪落到這種地步,心裡也不可能毫無芥蒂。
可秦昭做到了。
他的忍讓不是息事寧人,更不是膽小怕事,這具病骨沉屙的身體中,藏著旁人難以想象的強大心理及處事之道。
“至於彥安……”秦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輕輕道,“我也是近來才知道,我住的這間屋子,本是陳家祖母給他讀書準備的。”
小錦鯉恍然大悟。
陳彥安畢竟還是個少年,喜怒都擺在臉上。
三年前救回秦昭是他本性良善,可救回來後這人卻占了自己的屋子,對方還一住就是三年,換做誰都會生氣。
偏偏他也不肯直說,把什麼都憋在心裡,導致對秦昭的芥蒂越來越重。
這……這還真是個誤會啊。
秦昭道:“我是前不久剛知道這件事,可那時我病得太重,哪怕知道了,也無力立即從那屋中搬走。而若現在去向彥安解釋這些,卻顯得有些……”
得了便宜還賣乖。
景黎在心裡想了想,要是換做是他,可能也會更加生氣吧。
秦昭:“我知道你能明白,那少年本性不壞,不過有些口不擇言。日後能忍則忍,讓著他些吧。”
景黎在水底吐著泡泡,還是有點不甘心。
就算陳彥安和陳家人對秦昭有恩,那也不是他出言不遜,侮辱秦昭的理由。
他現在就是條魚,乾嘛把事情想得這麼通透。
欺負秦昭就是不行。
小胖子被揍活該。
秦昭自然不知道他這些想法,他抱著景黎回到家中,視線往屋內一掃,緩緩歎了口氣。
“現在……又該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