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呼吸一滯。
他喉頭莫名乾澀,就連聲音都變得有些低啞:“沒、沒事。”
少年還在和自己的衣服較勁,他拽著衣領,寬大的衣袖裡露出一點淡粉的指尖。
秦昭偏過頭,不敢再繼續看下去。
他轉身回到桌邊,拿起桌上已冷透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才壓下心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浮氣躁。
攝政王一時沒說話,景黎也不敢亂動,等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喚道:“……王爺?”
秦昭清了清嗓子:“怎麼?”
景黎小聲問:“你……你不是讓我證明給你看嗎?我現在證明了呀,你能……你能不吃我了嗎?”
秦昭又喝了一大口茶。
有時候他都看不出這小妖怪是當真單純,還是故意在勾人。
他堂堂攝政王,當政多年,識人無數,無論是麵對當今聖上,還是朝中重臣,從未有過手足無措的時刻。怎麼偏偏在這少年麵前顯得如此狼狽?
這成何體統?
該拿這小妖怪如何處置呢?
秦昭手指摩挲著茶杯,還沒等他想得清楚,忽然聽見一聲古怪的輕響。
秦昭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這聲音是什麼,他抬眼朝少年看過去,卻見那少年有點難為情地捂住肚子:“餓……餓了。”
說完,腹中又咕嚕一聲。
秦昭:“……”
“你彆笑啊。”景黎耳朵微微發燙,“我早上本來就沒吃飽。”
屋內有些凝重的氣氛驟然煙消雲散,秦昭含著點笑意問:“我不是讓人每日按時給你喂食嗎?不愛吃?”
景黎點點頭。
“那你想吃什麼?”
少年的目光落到秦昭手邊的糕點上。
秦昭把那盤糕點往外推了推:“吃吧。”
景黎沒敢動,小心翼翼地望著他。
秦昭:“怎麼,不敢吃?要不要本王替你驗一驗毒?”
“不、不是。”景黎看了眼桌上的糕點,又看了看攝政王,警惕地問,“你真的不吃我了嗎?你不會是想先把我養胖點,然後再……”
秦昭被他氣笑了:“你以為本王把你當待宰的豬來養?”
“……”景黎不敢再多話,乖乖走
過來坐下。
少年的頭發還濡濕著,些許水珠順著脖頸線條滑進領口,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秦昭瞧得有點出神,直到少年不自在地抬起頭看他,他才回過神來。
秦昭又低頭喝了口茶,問:“所以你可以吃人的食物?”
“可以呀……”景黎不確定道,“應該可以吧。”
他吃了這麼多糕點,身體還從沒有不舒服過。
說起來,魚本來就是雜食動物嘛。
“應該?”秦昭從他話中聽出了點古怪。
景黎搖頭:“沒,我是可以吃的。”
秦昭若有所思片刻,卻沒說什麼。他起身往外走去,拉開門朝候在門外的下人吩咐了幾句,一回頭,少年已經拘謹地坐直了,一雙眼可憐兮兮望著他。
“不是要讓人來抓你,放心。”秦昭回到桌邊,“我是讓人給你準備些飯菜,既然能吃人的食物,就不要隻吃糕點。”
景黎低低的“哦”了一聲。
屋內重歸寂靜。
下人沒一會兒就端了飯菜進來。
攝政王府的下人被教導得很規矩,全程沒有抬頭看景黎一眼,隻將飯菜放在桌上,又取出一根銀針,在每道菜裡都試了毒。
景黎看得眼睛都睜大了。
原來是這麼個試毒?
那他不是一開始就暴露了???
景黎心虛地看向秦昭,後者隻是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眼底的深意昭然若揭。
沒錯,他一開始就暴露了。
景黎絕望地捂臉。
他好傻。
沒見過他這麼傻的。
.
眼下已經過了飯點,這桌菜還是秦昭吩咐後廚現做的。他揮退驗完毒的下人,偏頭一看,少年的目光早已被那滿桌的飯菜吸引住,幾乎移不開眼。
……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不過哪怕再想吃,基本的規矩景黎是懂得的,知道主人家不動筷時,他也不能動筷。景黎的視線在桌上的飯菜上打轉了一圈,又悄然回到秦昭身上。
恰好對上了後者含笑的眼神。
秦昭道:“吃吧。”
景黎:“嗯!”
景黎沒急著自己動筷,而是先給秦昭盛了碗湯,端到他麵前:“王爺請用。”
態度十分討好。
秦昭眉梢微揚:“你不怕我了?”
“怕呀,但是……”景黎想了想,朝他眨了下眼睛,“其實你不想吃了我吧?剛才是故意嚇唬我的對不對?”
隔了快大半個時辰才反應過來,瞧給他得意的。
秦昭索性承認:“對,本王沒有請什麼大廚,也沒有請道士。”
“猜到啦。”景黎樂嗬嗬地笑。
他從當初“驗毒”的時候就已經暴露,可攝政王那時候沒有戳穿,還放他走。今天也是,分明已經看見了他變化成人,沒驚訝也沒喊人,還請他吃飯。
景黎忽然感覺攝政王其實一點也不凶。
至少和坊間傳言,以及他想象中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景黎沒忍住,又多朝攝政王看了幾眼。
秦昭埋頭喝湯,被身旁的人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湯碗:“看夠了嗎?”
景黎連忙收回目光:“我隻是在想事情。”
秦昭:“想什麼?”
“我在想……在想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景黎問出了心裡的疑問。
“這就算好了?”秦昭反問。
景黎低頭咬了口點心,不說話了。
少年在他麵前已經沒最開始那麼拘謹,小口小口咬著點心的同時,眼珠到處亂飄,倒是比先前更加靈動可愛。
秦昭嘴角不自覺揚起,繼續問:“那日你怕我挨餓,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來給我送點心,你又為何對我這麼好?”
“我也不知道。”景黎想了想,“可能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吧。”
秦昭一愣。
已經許久沒人敢在他麵前這樣說話。
倒不是攝政王有什麼忌諱,而是從來沒人敢這樣冒犯於他。
可少年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了多麼冒犯的話,低頭專注地吃著東西。
秦昭就這麼靜靜望著他,眸光一點一點柔和下來。
“嗯,你也好看。”
攝政王這句回答說得很輕,景黎沒聽清,還想再問的時候,後者已經低下頭自顧自喝湯,隻敷衍了他一句“食不言”。
秦昭今日已經用過膳,隻陪著景黎喝了點湯,大部分飯菜都進了景黎的肚子。
酒足飯飽,景黎靠在椅背上揉肚子:“又吃多了……”
“都說
魚兒不知饑飽,容易把自己撐死,看來是真的。”秦昭已經尋了本書翻閱起來,說這話時頭也不抬,“看來日後不能喂你這麼多了。”
景黎皺了皺眉。
心道明明是攝政王讓人準備的飯菜太多,他不想浪費才拚命吃的。
他正想反駁,又注意到攝政王話中的另一層意思,問:“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