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楚不凡看到季恒手裡捧著個東西愣愣的不說話,還以為剛剛那半本字典砸到他了,連忙跳了下來,結果一看,季恒正盯著手裡一張寫著毛筆字的紙看的起勁。
“這字倒是寫的挺好的,和你有的一拚,但是這都是誰啊,上麵亂蓋章,搞的好好的字都看不清了。”
楚不凡仔細看了看,也就看懂了一個“奉”字,一個“年”字,後麵的字是繁體字又用的是行草書法,楚不凡這種學渣自然是看不懂的了。
“這不是亂蓋章,這是曆朝曆代收藏者的印章。”季恒已經打開了那硬封麵,露出了裡麵的真容,隻不過是三折紙,裡麵寥寥數十字,在這頁紙上幾乎有空當的地方都蓋上了章。
楚不凡不感興趣地撇撇嘴,翻著手裡找到的一本三國誌的連環畫:“還曆朝曆代呢!難道還幾千年前的老古董啊?”
季恒認真的點了點頭:“是的,距今大概一千多年了,是東晉流傳下來的。”
這回真的是把楚不凡驚著了,連忙湊過頭來仔細看:“真的假的?你還會分辨古董呢?那這是誰寫的你知道嗎?”
季恒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這本字帖上的字:“這是王獻之寫的。”
“王獻之?這名字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啊?哦,我想起來了,有個大書法家叫王羲之,他兩啥關係?名字這麼像?”楚不凡用儘了自己的文學素養,揣測著問道。
“王獻之是王羲之最得意的兒子,兩人都是書法大家,並稱二王。王獻之的手稿留存於世的並不多,這份是他寫給他前妻的《奉對帖》,是珍品中的珍品!你看這裡的這枚印章,三希堂,這是乾隆皇帝的印章!”季恒雙手撫摸過這份字帖,心中的激動難以言喻,仿佛這份字帖和他一般穿越了時空,證明他的過去不是虛無。
楚不凡雖然文化素養低,但是他在京城裡的見識卻不少。這些古玩字畫他爺爺圈子裡也有幾個老人喜歡的,也知道這種東西真要拿到黑市上去賣,完全是有價無市!但是這些東西的話,有個難點,那就是難辨真假,畢竟仿造者不僅僅是他們這個年代的人,古人也愛仿造,也愛以此生財。
很多時候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東西是古董沒錯,但是可能是明清時期的東西,而不是原版。有也有點價值,但是價值根本和原版比不了。
看季恒那麼激動的樣子,楚不凡還是好心提醒:“這種東西都要會掌眼的人看了才知道真假,但是收著這玩意倒是有可能被人發現了不好,萬一收個是假貨,更加得不償失!”畢竟像常家鎮這樣的小鎮子,楚不凡真的不覺得會有什麼真品。
季恒肯定地搖了搖頭:“這是真品。”
楚不凡倒是真的不相信就季恒這個年紀、這個閱曆的人還能看懂是不是真品了:“你怎麼肯定呢?從哪裡看出來的?”
季恒將字帖小心地收了起來:“我之前見過。”
楚不凡長大了嘴巴.......
是不是自己之前對
季恒的預判都是錯的?他的學識、他的認知都超過了一般知青的水準,難道他也是家中有難言之隱?楚不凡想到自己也沒有對彆人說實話,將自己的家庭情況悉數道來,就有點理解季恒了,還產生了一點惺惺相惜之感。
隻能說,這是由腦補過多而產生的一場陰差陽錯的友誼。
用報紙將字帖包好後,季恒突然想起來這個字帖是他們兩人一起找到的,頓時有些為難地抬起頭:“我想用這個字帖臨摹觀賞,如果你也想要觀摩的話,我們可以共用。”
楚不凡則是想到了自己愛看閒書而不得的痛苦,理解地拍了拍季恒的肩膀:“我知道你喜歡這個,你自己收著就好了,平時想看的時候小心點,彆被彆人發現就好!”說完還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歎了口氣,一副“兄弟,你彆說了,我都懂”的表情,倒是弄得季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隻是見楚不凡對這個字帖不感興趣,季恒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這個字帖封麵上的那點點小小的水皺紋,腦海中不由想起當時自己第一次看到這本字帖時候的場景。
那是季恒第一次去江寧府參加鄉試,年紀不過剛剛二十,也算是少年英才。那時季恒家中條件還不至於那麼糟糕,出去也算體體麵麵,在開考前便參加了不少同科試子的聚會,其中有一場是一位當朝二品巡撫之孫舉辦的,當時季恒坐在宴席最末端,聊起了字畫一道時,這位二品巡撫的孫子大約是出於炫耀的目的,將這本王獻之的字帖拿出來展覽。
傳遞到季恒前麵一位秀才麵前時,那名秀才可能是太激動了,起身時候將茶盞打翻在桌上,那本字帖也被沾濕了一點點邊角,引的主人勃然大怒!--
據說這位秀才原本很有希望得中鄉試,卻在那一年名落孫山,還被人在返鄉路上暴打了一頓,從此一病不起。
其個中緣由,季恒沒有證據也無法妄加揣測,隻是後來再有文會,季恒是再也不會去的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季恒真正將讀書進學放在了心上,他心中很是明白,不求多麼大富大貴,隻希望有一天不用任人魚肉!
隻是如今,這本字帖居然兜兜轉轉又到了他的手中,隻能說世事之巧合,難以預料。
楚不凡和季恒兩個人各自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書籍報刊,出去的時候老徐見就裝了一籮筐,也沒多看就讓人走了,臨走前還笑嗬嗬地叮囑:“下次還想找書的話還找我!”這生意做的劃算!
眼看著天都要黑了,回去的路上兩人
走的很快,天色暗、籮筐上又罩著一層布,路過的人根本看不出裡麵是什麼東西。
楚不凡和季恒約好了時間一起複習探討,分彆時候兩人都覺得這次出行將兩人距離拉近不少。
季恒不知道,這本字帖在以後會升值到怎樣恐怖的地步,又會如何助他渡過人生中的一劫,此刻他隻是抱著一籮筐的書,興衝衝地往家趕。
而他回到吳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吳曉梅。
季恒也不知道為什麼,這
幾天吳曉梅總是不理他,他心裡也難受的很,好幾次找了理由想和吳曉梅搭話,可是吳曉梅都對他愛搭不理的,讓季恒很是煩惱。
路上他也總算和楚不凡請教了一回,在得到楚不凡的允許,可以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給吳曉梅聽後,季恒迫不及待地就想找吳曉梅說清楚這個事兒。
冬天天黑的晚,季恒原本算著在晚飯前回來的,但是因為後來找報紙、又意外發現了一本珍貴的字帖耽誤了時間,等回到家時,吳家堂屋裡已經是一片漆黑,隻有吳曉梅的房間裡還有幽幽的燈光透出來。--
季恒心裡略微有些緊張,將身上的中山裝稍微正了正,才敲門進了房間。
吳曉梅好像維持著和中午他離開時候一樣的姿勢,隻是換了個場景,坐在有些幽暗的洋油盞燈光下,手裡頭繼續納著那雙鞋底。
都說燈下美人,吳曉梅本就長得好,明眸善睞、唇紅齒白,隻是因為長期暴露在太陽底下風吹日曬,所以皮膚難免有些微黃和瑕疵,現在在柔和的燈光下,那點點瑕疵也不翼而飛,顯得更加的美麗,同時昏黃的燈光暖暖地包裹著她,仿佛平日裡她身上的那些刺一下子收攏了起來,變得柔和而綿軟。
季恒在原地靜止了幾秒,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吳曉梅,好像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在悄然破土而出,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若讓季恒以後回想起來,隻能感歎當初隻道是尋常。
“曉,曉梅,我真的是去買書的,是楚不凡聯係的一個收廢品的人去搜集那些書的,所以要價高了一點。你看,這是我今天買到的書,全套所有的高中課本還有參考書籍,楚不凡說我們今天運氣非常好,還買到了一個高中數學老師的教學筆記,我翻給你看。”
季恒也是個老實人,說完將背簍裡的課本一本本地拿出來,大約拿到第五十幾本的時候,一直低著頭不打算搭理季恒的吳曉梅終於是有點忍不住了:“你給我看什麼?本來就是你的錢,買你需要的東西,我又有什麼資格去管?”
季恒張了張嘴,清俊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無措,原本他以為隻要解釋清楚了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吳曉梅就能氣消,可是看這個樣子,並不是他想象中的結果啊?!
身為讀書人的尊嚴,是絕不應該向一個小女子低頭,既然解釋了她還是冷言冷語,那還多解釋作什麼?
季恒原本應該是這樣想這樣做的,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是彎下腰低下頭,繼續執著地將背簍裡的書一本本掏出來給吳曉梅看,
甚至還把今天淘到的一厚摞的《解放日報》以及珍本《奉對帖》都給吳曉梅看了,並一五一十的講述了當時的情況。
季恒一個人絮絮叨叨講了快一個小時,吳曉梅終是有些繃不住了。
其實在季恒一開始說了為什麼之前不告訴從哪裡買、找誰買的原因後,吳曉梅已經是知道自己有些錯怪他了,但是想到當時季恒不耐煩的語氣,她心裡就還是生氣,所以不準備理睬他。
可是看這個人不厭其煩、一本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