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做過商戶嗎?難不成我就不能盤幾間鋪子下來,你祖母也給我推薦了幾個夥計,說是她以前用熟了的。放心也餓不著你,你如今就是養好身子就成。”
見他說的斬釘截鐵,簡凝初也就放心了。
她自小在蜀中長大,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京中了,不曾想以後會定居南京,南京也是古都,昔日叫建康、建業、金陵,就可以看出此地有王氣了。
這裡和蜀中和京中完全不同,蜀中多山,京裡平地雖多,但風沙也多,唯有南京,與二者不同。
她們的宅子在一個小巷子裡,起初她很不習慣,畢竟在京裡至少馬車能進去,這裡卻連馬車都進去不了。而且吃的東西甜絲絲的,她在京中吃的都不是很習慣,但京中多以魯菜為主,魯菜還算很符合她的口味。
可南京菜她真的吃不慣,據說越往南走,無錫菜更甜。
但慢慢兒的,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她居然很習慣了,這裡的人一扇窗戶有時候可以做一年,就為了一個雕花,雖然沒有京城那般什麼都大,但是小小的也很精巧。
“姐兒睡了吧?這個小丫頭,磨著我要磨喝樂還有什麼布偶,好容易替她弄來了,她倒是睡了。”顧望舒一麵拿著幾個盒子進來,一麵抱怨著。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生個兒子,倒不是她喜歡兒子,而是彆人都說她的肚皮尖尖的,孩子在肚子裡就調皮,肯定是個兒子,沒想到生下來居然是個女兒。
但即便如此,顧望舒視若珍寶,他自己從小受到苛待,但是對女兒有求必應。
有的時候,簡凝初微微出神,若是沒有她,想必顧望舒娶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肯定也那般愛那個孩子吧。
她們在南京郊外有幾百畝良田,幾間鋪子,她們夫妻都不是那種奢靡的,顧望舒幾乎是什麼都吃從來不挑食。
“在想什麼呢?”顧望舒見她發呆,不禁問道。
簡凝初笑:“沒什麼,早知道你今日回來就該讓他們去買鹽水鴨回來的。”
“倒也不必,我想跟你說的是你祖母簡夫人近日坐船要來南京一趟,她老人家是人老心不老,說是這裡有她的一位朋友,我看估摸著也是來看你的。”顧望舒道。
簡凝初有些疑惑:“其實祖母她以前和我的關係不是很親近,月華才是她的親孫女,雖說我們關係也沒差,但也沒到這個地步……”
她其實和簡夫人還是很有緣分的,她雖然不是她親孫女,但是生的居然和她外孫女很像,甚至還有不知情的人以為她是不是和簡月華掉包了,她隻能說她們真的想多了。
簡夫人來的很快,她老人家雖然年紀一大把,但是人老心不老,還非常的矍鑠,甚至道:“南京是個好地方,你們現在在這裡若能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那是我當年求都求不來的。”
雖說簡家被抄家,簡夫人上交了萬貫家財給皇上,但她真是狡兔三窟,依舊有錢,出手就是一套紅寶石的瓔珞項圈給她的女兒盈姐兒。
“您怎麼送這麼貴的物件兒啊,您如今年紀大了,這些還是留著吧。”簡凝初再怎麼樣,也不能要。
簡夫人卻道:“你就收下吧,我若不來南京見一個人,我也不會送這個給你。你放心,我身後的這些東西多半都是留給我親女兒的,她雖然不要,但我不能不給她,給你的也沒多少。你也彆有負擔,說真的,你若是像蜜娘那樣我也就不擔心了,這顧望舒雖好,但是他當年得罪了多少人呀,你也不能真的就覺得在這裡就穩當了。”
簡凝初很震驚,她沒想到簡夫人居然說這也的話,隨後,簡夫人又道:“你震驚什麼?天下哪有什麼真的平安的事。你看方惟彥,我原本頭一個看重他做我的女婿,就是知道他是個有野心的,這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現在你男人還有聖眷,不想著往上走,真的甘心就粗茶淡飯啊?”
“其實粗茶淡飯也沒什麼不好,方才您還說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是您求也求不來的呢?”簡凝初都快被簡夫人搞迷糊了。
簡夫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你呀!得了,權當我白來了。”
這個時候,簡凝初終於知道簡夫人為何來南京了,她本以為顧望舒是故意隱退,也許在探查南京什麼事情,故而特地前來,但知道她是真的定居在此,不是為了什麼任務,就覺得失望了。
她啼笑皆非:“祖母,您這話真有意思。”
“你以為我市儈,我告訴你無權無勢,在哪兒都過不好,你看我為何在武昌住著,幾乎沒人敢惹我,還不是我的好女婿做官,我外孫女婿當大官,湖廣的官宦哪個不巴結我捧著我。若我真是個孤老婆子,你就是再聰明的頭腦,開的鋪子三兩天不被人端了,再好的住宅,無人護著,就會被打劫。肺腑之言,你聽不進去就算了。”簡夫人說完,施施然就走了。
到這個時候,簡凝初也不必問簡夫人到底是見誰的了。
她和顧望舒晚上聊起簡夫人時,真是覺得好笑又覺得有點毛骨悚然,顧望舒搖頭:“這個老太太,我真是佩服,你們簡家上上下下這麼多人,就她活的這麼好。我還在想她嫡親的孫女都不去看,怎麼來看你,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是啊,偌大年紀還特地乘船來,本以為是來結善緣,沒想到咱們是真的準備隱居於此,走的時候還留下貴重禮品,雖然有些不客氣,但的確出手大方。”
想到這裡,簡凝初有些感歎道:“簡夫人如此精明,她嫡親的女兒阮夫人也是從個農家女成了官夫人,更不必提方夫人,現在方惟彥應該官拜禮部尚書了吧,或許已經入閣了,她當時被東安侯夫人看中的時候,可隻是一個新科進士的女兒呀。我原本以為她們隻是有些手段,但如今看來,個個手段了得。”
比起她們,她就不成了。
顧望舒卻笑:“其實我早已厭倦以前的生活了,以前沒有牽掛,所以下手狠,但整個人是麻木的,可現在雖然在這裡,但我活的很自由,我們一家沒有任何束縛。”
“我總擔心我拖累了你。”
簡夫人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觸動,正當壯年的顧望舒難道真的不渴望權利嗎?到時候,他會埋怨她讓他丟了前途麼?
顧望舒搖頭:“怎麼能這麼說呢,若我不想的事情,怎麼也勉強不來,我小的時候其實就想和我生母這樣,不求什麼大富大貴,就平淡的過著日子,沒有任何的紛擾。如今我日日能睡到天亮再醒,也不在刀口舔血的日子,有我們盈姐兒和你,我還有什麼要抱怨的。”
“你要知道這樣的日子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未必能夠得到的。”
簡凝初才發現,他如今睡覺早上都喊不醒,以往做指揮使時,窗外鳥叫一聲,他都會醒來。
原來平安才是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