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廢品站也是公家管的,楚雲聲到的時候裡頭坐著的是個十幾歲大的小夥子,整個人黑煤炭似的,正在打瞌睡。
一聽到動靜,小夥子就抬起了頭,他似乎認識楚雲聲,一看到楚雲聲嘴角就耷拉下來了,整個人都有點哆嗦:“大、大楚哥啊……你咋想起來到廢品站來了,有什麼事嗎?”
廢品站隔著老遠都散發著一股被太陽熏得哄哄的臭味,裡頭蒼蠅不少,嗡嗡轉著,跟裴止玉住的牛棚有得一拚。
楚雲聲搜尋原身的記憶,對這小夥子倒是沒什麼印象,於是微微挑眉:“你認識我?”
小夥子強笑道:“我姥姥馬鞍村的,我小時候也去那兒玩過……”
這麼一說楚雲聲就明白了。
大楚在馬鞍村那是沒什麼名聲可言的。偷雞摸狗,嚇唬彆人,之前還和鄰村的小流氓打架,拿著磚頭給人家腦袋砸出血了,那形象,在這個人人老實本分的村裡還是相當凶神惡煞的。
“那咱也算一村的人了,”楚雲聲一句話套上這個近乎,直接道,“小黑,你們廢品站最近還收廢品嗎?都什麼價?”
白愛黨一愣,本能地反駁:“我不叫小黑,我叫……”
“對了,你們廢品站之前是不是也收了可多連環畫小人書?整本看看。”楚雲聲大爺似的拉過把凳子坐下,狀似隨意道。
買書。
要知道,這個時候剛經曆過一場動蕩,書什麼的毀得差不多了,高考恢複的消息沒真正下來,想從正常渠道買書可是難上加難。
“連環畫?”
白愛黨的思路立刻被帶跑了,小心道,“有是有,但大楚哥,這東西也沒人看,都扔到不知道哪兒去了,再說了,你看這個乾什麼,咱又不識字……”
“連環畫,看的是畫,又不是字兒。”楚雲聲的語氣故意染上些許不耐煩,冷冷地瞪了白愛黨一眼,“怎麼著,勞煩不動您了?那行,我自個兒找去……”
說著,楚雲聲直接瞄了眼後邊的門,抬腳就踹開了。
“哎大楚哥……”
白愛黨趕緊阻止,但看楚雲聲這一腳的架勢,心裡就是一突突,也不敢真攔。反正都是些破爛,還能翻出花兒來不成。
之前也有來廢品站踅摸古董的,後來寬鬆了,廢品站自己也踅摸,現在這裡頭都是被廢品站挑剩下的,那是真破爛。
看楚雲聲進來後確實是隨便翻著那些堆在一塊的書,但其他帶字兒的拿起來掃了幾眼,嘩啦啦翻過去,估計沒入眼,隻有幾本畫多的被挑出來了。
“大楚哥,你怎麼想起來要找小人書了?”白愛黨還是沒忍住,小聲問。
楚雲聲簡化了下語言,道:“看上了個人,喜歡這個。”
白愛黨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大流氓也有看上彆人的時候?還來挑小人書,看來是個挺有童心的女孩。
這也不怪白愛黨驚奇。
大楚雖然是個混子,但架不住長得好看。總有大姑娘小媳婦偷偷瞧他。但他家窮得很,他也不出息,所以混到了二十多,也沒娶上媳婦。當然,他本人好像也沒有娶媳婦的意思。
不過現在好像有點不一樣?
白愛黨偷偷觀察著楚雲聲,看他挑了一陣,似乎是選定了幾本書,就拿根繩子一捆,拎著出來了。
書裡還夾帶著幾個破鉛筆,就剩下個筆頭了,白愛黨也沒在意。
楚雲聲又從白愛黨這兒套了點收廢品的消息,算是對撿破爛這個行業有了點認知。臨走時,楚雲聲掏出幾個從商店買的糖,扔給了白愛黨,說了句“謝了”,就走了。
畢竟白愛黨家裡有點關係,他管著這廢品站,打好點關係準沒錯。
楚雲聲從來都不是一個不曉世故的人,隻是很多時候,他覺得沒必要的事就不會去做。
倒是白愛黨,看了看桌子上的幾顆糖,又看了眼楚雲聲走遠了的挺拔背影,莫名覺得心頭這位大魔王的陰影突然之間消除了大半。
再說楚雲聲,他來找連環畫當然不是因為他要看或者裴止玉要看連環畫,而是他知道書沒法買到,但卻也不需要買。
事實上,這第一次高考的題目並不算規整和困難,但因為人們荒廢了太久,一時半會兒難以撿起來那些知識,而且這時候教育水平也不高,所以才導致錄取率非常低。
以楚雲聲的學識來應付這次高考絕對沒有問題,但他對這個年代的高考隻是有個曆史資料上的大致印象,具體什麼難度並不太清楚,所以才去廢品站看了看。
之前最不值錢的就是書,學校停課後好多課本之類的都被撕了扔了,卷進了廢品站。有些被處理了,但有些也留到了現在。
在找小人書的時候,楚雲聲就裝作不經意地翻了一些被撕爛的課本和書籍,一目十行,大致摸了一下現在的課業。
摸清楚之後,楚雲聲就帶著那些連環畫回家,用撿來的鉛筆頭開始在連環畫空白的地方寫字。
數學和英語是最容易被落下的,所以楚雲聲首先要幫裴止玉攻克的就是這兩門。
他設計了一些題目,寫了滿滿兩本,然後趁著夜色鑽進了牛棚,帶給了裴止玉。
“你想看書就是想複習高中的功課,然後考大學吧?我今天去廢品站看見這些小人書上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收廢品那人說是高中數學題,你看看有用沒有?”
裴止玉前半夜一直沒睡,腦子裡渾渾噩噩地全是楚雲聲之前說的晚上再來,心裡說不清是歡迎還是抗拒。
但月過中天楚雲聲也還是沒來。
裴止玉以為男人不會來了,但沒想到他剛剛有了點睡意,就被人從被窩裡挖了出來。
蠟燭點上,裴止玉揉了揉眼睛,翻看著那兩本小人書,發現空白的地方和一些畫上確實有鉛筆寫的數學題目。書寫題目的筆跡鋒利好看,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氣勢,看著倒不像學生寫的,更像是一位嚴肅端謹的老師。
隻是翻了幾頁後,裴止玉的臉色就有點難看了。
他高三的時候來的馬鞍村,現在過了這麼幾年,高中應該也沒開課吧,怎麼數學題變得這麼難了?
還是說,他腦子遲鈍,變傻了?
喜滋滋出了卷子的楚老師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甚至決定為自己將來高考做個準備,於是朝裴止玉道:“我也認識幾個字,能不能也高考?你教教我,裴老師?”
裴止玉看著一頁比一頁難的數學題,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