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穿到《民國梨園》 15.(1 / 2)

海城從昨夜起便開始落雨。

鉛雲沉重, 灰黑的天空像塊沒擰乾的抹布,蓋在頭頂上,壓得處處都潮悶。

白楚一大早起來, 便從閣樓往下搬東西。

鳳湘班這間小院子住的都是沒登過幾次台的小少年,興許也沒什麼前途, 班主便一塊團巴團巴,都丟進了這裡。等再過兩年, 過了年紀, 還不成事,就各尋出路去, 不能吃白飯。

白楚嗓子好, 長相清麗,身段漂亮,按理說絕不是沒前途的那類, 但他也住這裡。

不是彆的, 隻是因著從小到大都沒人看得慣他,班主也覺著他性子不好,怯場, 不是塊能成角兒的料。

但今天他有了自己的院子,要從這兒搬出去了。

這或許是正月十五那場堂會壯了他的膽子,也或許是周記點心鋪那半斤核桃酥的功勞, 但總之,他的日子在這數個月漸漸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三日前,他頭次登上海城大戲院的舞台, 唱了一出一位先生新作的戲。

有前輩提點他,這種時候就不要做隔江猶唱後庭花的人了,小心那些新青年破口大罵。他大小也算是個角兒了, 但和那些名聲響徹海城的名角兒沒法比,所以行事還是要謹慎。

但白楚想了想,還是準備了準備,就去唱了。

這出戲不是時下都愛聽的那類,沒有苦守寒窯的王寶釧,也沒有自賞懷春的楊玉環,隻是講了一個金兵南下時宋朝的故事,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這戲唱完,他便出了大筆銀元,和鳳湘班斷了關係,自己買了宅子,去外頭住,去外頭闖。老班主指著他的腦門兒罵他沒良心,白狼,罵了整整兩天,白楚充耳不聞。

他把閣樓屬於自己的物件都歸置好,也沒多少,隻得了兩個箱子。

又檢查了遍箱子,白楚起身去關閣樓的小窗戶。

小窗正對著一條街道,街道對麵是一所新建了沒多久的中學,那裡搭了個簡陋的台子,有幾名學生打扮的人聚在那裡。街邊飄著一些被細雨洇濕的傳單,大多印著一些“拒不簽字、取消密約”、“青州亡矣、國不國矣”的字。

白楚認識字,能讀一些文章,也知道近日來所謂簽字的事情鬨得凶,可他不大懂這些,見著了,便遠遠避開,不敢和鬨事牽扯在一處。

國不國,家不家的,他連自己的日子都隻是剛過明白一些,沒有心力去想彆的。

但要是真跟院子裡那些戲班的人說的似的,以後的官府由洋人來管,他卻也不像那些對洋玩意兒感到新奇的小少年們一樣,覺著多樂意。

但他隻會唱戲,不知道彆的。

不過想來海城的事,洋人還是說了不算的,這是鬱先生的地方。

他知道海城的人都和自己一樣,怕鬱先生,拿他當閻羅王,土皇帝。可他想著,若真出了什麼事,那還是要靠著鬱先生的,這和怕不怕、罵不罵的沒有關係。

心頭隨意轉著雜七雜八的念頭,白楚關上窗,去樓下將轎夫叫上來。他租了一頂轎子,談價格時轎夫便說會幫忙把箱子背下去。

踩上常年被雨水侵蝕的樓梯,就是一陣嘎吱嘎吱的響動,令人牙酸至極。

轎夫搬了東西下樓,白楚便跟在後頭也往下走。

走到一半,下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這是在乾什麼……你們是做什麼的?搬家?誰讓你們搬的,這閣樓上的人呢?白楚……白楚!”

這動靜聽得白楚一陣恍惚。

自從李淩碧搬出去,和宣清河在一塊兒後,白楚便有個把月沒見過自己這位曾經的好友了。這倒是讓他這段日子過得輕鬆不少,不必去用自己不習慣的狀態應付這古裡古怪的人。

亂世便多精怪傳聞,原先白楚都想過,李淩碧年前陡然變了樣子,興許就是犯著黃鼠狼了,又或是彆的什麼臟東西,總之不是好的。

隻是他偷偷試過黑狗血童子尿之類,又悄悄買過符,並沒見到什麼效果。

但他終還是不能再和李淩碧做朋友了。

“是我要搬出戲班了。”

白楚走下樓梯,麵色平常道。

說著,他打量了兩如今的李淩碧——這人的長相本就是偏女子的美豔柔媚,下離了伶人身份,卻打扮得比戲台上更鮮豔,暗紫大紅的綢緞衣裳,張揚奪目。

“戲班裡的人說的不是假的,你真和戲班斷了,要搬出去自立門戶?”

李淩碧麵上顯出一分不可置信:“不對,好好的你怎麼就要搬出去?戲班養你教你,你怎麼就要走?等等,白楚,是不是……你是不是和鬱先生有聯絡?鬱先生要帶你走?”

聽了前邊,白楚還以為自己去周記點心鋪的事暴露了,心裡不由一驚。但聽完後邊,他就放下心來了。

雖然不知道李淩碧怎麼總是一副鬱先生會看上自己的樣子,但他沒有發現什麼,便是好的。

白楚穩了穩心神,皺眉道:“我同鬱先生本就什麼關係都沒有,你說這些,連捕風捉影都算不上。淩碧,你總是這樣胡言亂語,口無遮攔,遲早是要惹禍的。”

見白楚的表情不似作偽,李淩碧也停下了猜測,納悶道:“那你為什麼非要離開戲班,戲班待你不好?”

白楚好笑道:“沒什麼特彆不好的,但也沒什麼好的。我從這兒走出去,就是兩不相欠,沒什麼可說的。”

李淩碧敏銳地從白楚的話裡聽出了對鳳湘班的不滿。

他瞥了兩個往外搬箱子的轎夫,忽然覺著自己來到這本書裡,這蝴蝶翅膀扇得也太厲害了,已經把劇情扇了個麵目全非不說,連主角都變了性情。

要知道,在他記憶裡,這本《民國梨園》中的白楚雖然也是一直在鳳湘班受欺負,但卻從沒說過鳳湘班的什麼不好,隻是自己默默垂淚。便是後來一鳴驚人,有了鬱鏡之做靠山,他都不曾和鳳湘班斷過關係,還很念恩,給老班主養老送終了。

可現在,這一切卻都變了。

李淩碧仔細地看著前的少年,總覺得有哪裡不一樣了。

“白楚,你這一身本事是戲班給的,你……”

李淩碧話隻說到一半,就被白楚打斷。

“我的本事,是靠自己來的。戲班的教導我沒有忘,你想知道,可以去問問班主他前天收了我多少大洋。”白楚神清冷,“李淩碧,這戲班沒有你能走,我卻不能走的道理。”

李淩碧簡直要不認識前這個主角了:“白楚,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見行李都搬好了,白楚也不想再和李淩碧糾纏,隻看了他一,說:“李淩碧,你沒將我當過朋友,我也是不會認你作朋友的。”

說完,白楚便快步沿著爬滿青苔的小道直奔後門,乾脆利落地走了。

李淩碧怔怔站在院子中央,心裡萬般委屈。

他沒想到,他穿來之後對白楚那麼好,總想著將來從鬱鏡之的魔爪裡拯救白楚,這次回來找他也是有好事想著他,結果白楚不說愛上他就算了,還不拿他當朋友,真是一片真心喂狗吃。

李淩碧根本想不通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傷心又憤怒地轉過身,卻見院子裡許多小少年都在看熱鬨,連功都不練了。

狠狠朝周圍瞪了,等小少年們如驚悸的鳥兒一般一下散了,他才一腳踢翻了井邊的水桶,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李淩碧一路沉著臉,坐黃包車回了住處,想找宣清河抱怨一番,卻沒見到宣清河的影子,一問下人,說是宣清河派人來告訴,這兩日忙廠子的事,便先不來了。

聽了這話,李淩碧很有種現代社會男朋友加班忙工作冷落他的感覺,通常這種時候,解決他這身煩悶的最好方法便是去酒吧喝個痛快,再去蹦蹦迪發泄一下,享受享受夜生活。

這個時代沒有什麼夜店,但卻有舞廳妓院。

妓院李淩碧是沒興趣的,他對女人不行,但舞廳還是可以去玩玩的。

李淩碧在家實在坐不住,挨到吃過晚飯,便是是真的忍不住了,於是也不再遲疑,直接就出了門,坐上黃包車直奔百樂門。

另一邊,絲毫不知道李淩碧背著自己出去風流快活的宣清河,也確實是有事要辦,非常忙碌。

他最近通過一些關係,認識了一位名叫亞當斯的德意誌官員,今天便是等候了整整一天,才於晚飯後,和亞當斯見上麵,談一些生意和廠子上的支持。

德意誌的機械非常有名,於如今的世界,也是最先進的,這也是宣清河辦機械廠,找上亞當斯的原因。

初次的會麵非常短暫,亞當斯沒有明確表達出什麼態度,宣清河也並不在意,這本就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離開亞當斯的居所時,宣清河注意到亞當斯的管家又將一名金發碧的洋人引了進去,外頭停著一輛送那名洋人過來的汽車。

宣清河定睛多看了兩,發現那輛汽車副駕駛座上的人,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天明會會長杜天明。

“少爺?”

一旁拉開車門的司機出聲道。

宣清河收回視線,坐進車裡,想了想,道:“記下前麵那輛車的牌子,去查查是誰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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