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unity of mathematics》”他湊得更近些,仔細看著書架上的書。
不光是《數學的統一性》,還有《黎曼曲麵講義》、《泛函分析》、《莫爾斯理論》諸如此類數十本數學教材。
其實方覺夏的局促感已經抵達峰值,但由於情緒延遲,他的語氣依舊冷靜,“很顯然,我學數學。”
“對,差點忘了。”裴聽頌想起來之前聽淩一他們開玩笑說起過,說他大學作業比高中還多。也想起方覺夏在數學上的天賦,雖然隻是偶爾上一些冷門綜藝展露出來的冰山一角。
“沒事。”方覺夏伸手試圖拽開他,像他上次握住自己手腕那樣。
他的手指很長,但是比裴聽頌想象中要柔軟很多,溫熱的,輕輕圈住他發冷的手腕。
“去整理你的東西。”
明明是命令的語氣,在裴聽頌聽來卻帶著點請求的意味。
其實他很好奇如果他繼續賴在這裡,繼續和他對著乾,方覺夏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但他能感知到方覺夏的容忍度就到這了,就算是玩兒也得慢慢來。
裴聽頌不確信他身上這股子冷淡遲鈍究竟是真的,還是隻是他偽裝出來的虛假人設。也許方覺夏就是傳聞中可以用出賣身體換取機會的類型,欲望太過明顯,所以要用禁欲的形象包裹掩蓋。如果是這樣,那他的演技未免過於純熟。裴聽頌是真的好奇,甚至奇怪自己過去怎麼沒有發現和他周旋會這麼有趣。
可方覺夏的殼又冷又硬,幾乎長在肉上,生剝就有點太殘忍了。
所以裴聽頌沒繼續糾纏,任他拽著離開房間。
到紙箱前,方覺夏自然而然鬆開裴聽頌的手腕,挽起自己家居服的袖子,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臂。他幫忙搬了一個大的,發現的確重得可怕。看著裴聽頌打開箱子他才知道,原來裡麵全都是書。
裴聽頌沒讓他再搬,隻說可以幫他擺一下書。方覺夏拿了幾本在手裡,問他應該怎麼擺,按字母順序還是按照年份,誰知裴聽頌漫不經心說,“隨便。”
隨便。方覺夏在心裡默念了一下這個詞。然後將手裡的書一本一本擺上去,他沒有按照年份或是首字母,而是按照顏色深淺。
裴聽頌把剩下的東西都搬進來,在一邊拆封收拾。他的行李總共隻有四個大箱子,隻有一個是他的日常用品,剩下全是書。
“沒帶衣服嗎?”方覺夏踩著椅子擺好了最上麵一排,下來問道。
“我住的地方不遠,再說吧。”裴聽頌盤腿坐在地上,排著最下麵一層。
他們就這麼默默無言地擺書,一人一排,直到把這個空空如也的書架都填滿,方覺夏有種莫名的成就感,雖然書不是他的,書架也不是。
“剩下的怎麼辦?”他像個孩子一樣發問。
裴聽頌把最後幾本精裝硬殼的大部頭抱起來,踩著凳子擱到書架最頂上,摞成摞。他拍了拍手,“done”他從小在美國長大,哪怕一直學中文也回國了好幾年,但還是時不時會冒出他習慣的英文表達。
方覺夏站在書架前看過去,兩個人擺放出來的成品有種詭異的層次感,一層的書脊顏色由淺到深,一層則是深淺交錯毫無規律。
“《第一哲學沉思集》、《純粹理性批判》、《倫理學》、《作為意誌和表象的世界》……”他看著書架上的書,發現全都是他知識範圍以外的讀物。
原來裴聽頌學的是哲學。
他之前隻知道裴聽頌本來是在美國念書,像一般那種需要繼承家產的公子哥一樣念的是管理學,可他後來擅自退學,去申請了另一所文理學院,好像讀了父母不同意讀的專業。又因為混地下嘻哈圈被抓包,乾脆被長輩遣返回國。
可為什麼會來進娛樂圈,又為什麼會來這麼小的公司?這些都隻有坊間猜測,因為裴聽頌也行蹤不定,神神秘秘。大家隻知道他最後以留學生的身份考去了p大,以上學的理由拒絕集體住宿,反正他們通告少,平時他似乎都去上學。
現在想想,他們的生活真的毫無交集,除了工作。
“差不多了。”
他見裴聽頌準備搬走那個凳子,想幫忙,可一低頭不小心撞到書架上,感覺有什麼東西晃起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就被一股力量拖拽到另一側,身子不穩差點摔倒。
一連串的聲響,砸在地板上,變成幾本倒扣著攤開來的厚厚的書。
這時候,緊緊握住他胳膊的那隻手才鬆開。方覺夏一轉頭,看見裴聽頌地另一隻手捂住了右眼,猛地反應過來,“沒事吧?你、你撞到眼睛了嗎?”
裴聽頌捂著不放,小孩兒一樣連續搖頭,坐到硬邦邦的床板上埋著腦袋。
“是我弄的,抱歉。”方覺夏的愧疚心一下子冒出來,他想到剛剛是自己低頭撞上了書架。裴聽頌一定是過來拉他才被砸。
“彆給自己臉上貼金,”裴聽頌推開他的手,“是我要把書放上麵的。”
說完他又小聲嘟囔起來,“抱歉抱歉,每天都是抱歉……”
方覺夏根本沒聽進去他的話,“我看一下。”
“不用。”他忽然間任性起來。
就這麼磨了一陣,裴聽頌以為方覺夏隻不過是表麵說說,沒想到他固執地可怕,一句話重複再重複,像個機器人。
“我看看。”
可他畢竟是逞英雄未果反被砸,自尊心稍稍有那麼一點受挫,所以妥協的時候就更彆扭,“那你去給我拿個創可貼。”說完他再次強調,“創可貼就行,創可貼。”
但噠噠噠跑出去的方覺夏耳朵就跟堵住了似的,回來的時候拎著一整個醫藥箱,哐當一下擱在床板上。
裴聽頌看著眼前的箱子,又看了看他。
這不是小天鵝,是呆頭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