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攻擊性的春天,”方覺夏肯定道,“我喜歡這種說法。”
他並不是單純順從,而是的確感興趣。何況在他眼裡,裴聽頌並非善類,和溫煦春日的設定完全不符。
“你知道嗎?”林墨笑了一聲,對著裴聽頌說,“上一回這麼跟我對杠並且讓我成功妥協的,是滿貫級彆的大花影後,審美很高,脾氣也傲。”
這句話隱含的意味大家也都清楚,於是都鬆了口氣。
程羌腦門都冒了汗,雖然裴聽頌有背景,但帶他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工作簡直比走鋼絲還難。
策劃一改再改,最終版本和最初相差了十萬八千裡。可在場的工作人員沒有一個不因為裴聽頌的表現力而服氣。正式拍攝開始後,方覺夏離開攝影棚,在監視器旁站定。
裴聽頌往地麵懶散一坐,一條腿支起另一條朝前伸直。被花簇擁的他手裡握著一枝孤零零的雪白花朵。鏡頭自上而下去拍。裴聽頌的發型吹得蓬鬆,有幾絲亂發垂到眉眼中央。他一抬眼,眼睛的形狀收斂拉長,眼角的陰影幾乎要接上粉色早櫻花瓣。
可眼神裡的攻擊性展露無遺,像野獸等待捕獵的凶險。周遭溫軟生香的花一襯,這種漫不經心的狠勁愈發凸顯。
“很好,眼神不錯。”林墨低下來,鏡頭拉得更近,鏡頭裡他臥蠶和眼下的小痣莫名添了幾分真實的欲感。裴聽頌側過臉,握著花枝將半開的花朵遞到嘴邊。
方覺夏靜靜看著,他以為裴聽頌是要親吻。
但他的嘴唇隻是蜻蜓點水那樣觸碰了一小下,然後張開,牙齒咬住了柔嫩花瓣。他的嘴角是上揚的,好像一隻成功咬破獵物動脈的野獸,狩獵成功的狂歡在他的雙眼和血液裡沸騰。
快門響個不停。
方覺夏有些走神,他幾乎可以感覺到裴聽頌齒尖陷下去的那一刻,花瓣所承受的鈍痛。
他莫名和一朵花有了通感。
林墨相當滿意,滿意到顧不上說話,隻是在裴聽頌的動作轉換下不斷按動快門。
“親愛的,”Andy的聲音再次出現,將方覺夏的思緒拉回,他手中拿著粉撲,“我找了你半天,原來在這裡啊。你們隊內關係真不錯啊。”
關係其實真的不太好。方覺夏眼睛轉了轉,心虛地露出一個笑。Andy給他補妝,“雪景已經找好了,他們說附近正好有一個公園,景特彆漂亮。”他拍了幾下,然後站遠一些端詳,“Perfect.”
Andy大概出去的同時也給自己補了補香水,可香味實在重得出奇,跟手抖撒了半罐在身上似的,嗆得方覺夏鼻子癢癢的。他眯著眼低頭忍了半天,最後還是打了個噴嚏。
“啊啾。”
聲音本來是很小的,可裴聽頌一下子就被這個小小的噴嚏聲吸引了注意力,抬了下頭。方覺夏打完噴嚏的當下也扭轉頭,兩人視線不小心撞上。
裴聽頌笑出了聲。
這一幕也碰巧被抓拍下來。他的下巴和嘴唇被殘破的花朵掩住,但笑眼的弧度很靈。
“這張虛掉了,不過挺活的。”林墨表示滿意。
他是個喜歡拍模特局部部位的攝影師,這次的目標是裴聽頌的手。虛化的各色花朵作為背景,裴聽頌再次抽出一朵白色花朵,手指撩撥似的拂過那些重疊到幾近閉合的花瓣,接著一把抓住,粗暴地將花瓣扯開。它們被迫殘忍地與青色萼片分離,殘破的花柱孤單單立著,顫栗搖晃。
明明是一場摧毀,但在鏡頭和方覺夏的瞳孔裡,這才像是一場實實在在**的盛放。
急促的快門聲像是呼吸的隱喻。潔白花瓣被揉出半透明的折痕,像淤青一樣。光不會說謊,從這些細小傷口中透出來。裡麵的纖維被照得發亮,那是花的毛細血管。
“撒下來。”
遵從攝影師的指示,裴聽頌停止了肆虐,手指毫無留戀地鬆散開。花瓣如同斷裂的蝴蝶翅膀似的,從指縫和掌緣邊飛落,完成使命。
工作人員拿來一小碗鮮紅的櫻桃。原本在拍攝計劃裡也是一個道具,拿過去的時候方覺夏看見那個小碗很精致,是半透明的冰裂紋白瓷。
“這個很好看。”方覺夏不禁稱讚。
誰知裴聽頌走來,從工作人員手中拿過那隻碗。
“什麼好看?這個?”他一臉天真,盤腿坐在地上,雙手卻捧著碗似乎是要將它砸向地麵似的。
方覺夏難得慌張,“哎——”
見惡作劇奏效,裴聽頌像個得逞的小孩那樣笑起來,將手收回來,還沾著花汁的食指伸進去,在小小的櫻桃池子裡攪和一番。
本來在檢查片子的林墨忽然瞥見這一幕,“等等,你繼續。”
鏡頭再一次對準。
指尖深入那片柔軟的紅色,攪動,裴聽頌從中擇選出一顆飽滿多汁的櫻桃,拿到唇邊,牙齒咬住瑪瑙般的渾圓,齒尖刺破充滿植物張力的表麵。鮮紅甜美的汁沿著齒縫,順著嘴角淌出。
“非常好!”攝影師拔高的語調毫不吝嗇地顯示著他對作品的滿意程度。
監視器裡,他抬起手背,擦掉嘴角鮮紅的汁液,笑得很邪。不自覺地,方覺夏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最後一張定格在這個畫麵,裴聽頌饜足的眼神幾乎像是穿透屏幕。
直勾勾咬住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