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為避開客流,公司特地安排在工作日的中午進入遊樂園拍攝團綜。這個遊樂園占地麵積雖不大,趕不上最知名的那些大型遊樂場,但項目齊全,五花八門,裡頭的鬼屋更是傳說中的鎮園之寶。
天氣好得出奇,太陽照得人渾身暖洋洋的。車門一打開,卡萊多的六個男孩兒就跟放鴨子似的,四散開來往各個方向去。
“哇這個過山車好高啊!”
“我想坐海盜船!”
“有沒有那種槍擊遊戲?”
算起來已經有十年沒有來過遊樂園,看著這些設施,方覺夏還有些懷念。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方覺夏伸出一隻手擋在眼睛上方,望向不遠處的旋轉木馬。
陽光是製造幻覺的利器,視野裡的景象好像一張震蕩的舊相紙,晃動間變得恍惚。糖果色的木馬上突然多出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眼角一抹紅。他的身邊是父親和母親,他們轉啊轉啊,重複著圓弧形的軌跡,好像可以就這樣轉上一輩子,笑上一輩子。
那好像是唯一一次,父母一起陪著他來遊樂場。
“你喜歡這種小孩兒玩的東西啊。”
身後傳來裴聽頌的聲音,方覺夏扭頭,從回憶中掙脫,搖了搖頭。
裴聽頌撇過頭看向他,“那你看得這麼入迷。”
方覺夏反戴了一頂白色棒球帽,露出完完整整一張臉,看起來清爽舒服。裴聽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瞧見他白皙的耳尖被陽光照得幾乎半透明,連耳廓上細小的絨毛和毛細血管都清晰可見。
“小時候坐過。”
他注意到方覺夏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好像是深吸了一口氣的樣子。
“真好,我小時候就沒有來過這種地方。”裴聽頌隨口說。
“真的嗎?”方覺夏覺得不可思議,“你爸媽沒有帶你去過?”
裴聽頌兩手插進上衣口袋,晃了晃腦袋,“我一年見他們的次數不超過十次。”
方覺夏問,“同時?”
裴聽頌聳聳肩,“分開。同時見麵的次數就更少了。”
他的嗓子還有點啞,說起這句話莫名有幾分可憐。方覺夏不太會安慰人,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裴聽頌性格好強,一定不想要他這種毫不知情的外人來安慰。
所以方覺夏隻是抬起頭,微微仰著臉朝他笑,“所以這是你的第一次。”
第一次遊樂園經曆。
他眼角的胎記被陽光照得透亮,帶了點橙,像塊軟糖。
“開心嗎?”
也不知是這句話戳中了裴聽頌的神經,還是這張冷淡麵孔難得綻開的笑容,裴聽頌像是著了魔,還真的有點開心。
“有什麼好開心的,又不是小朋友。”
彆過頭,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靠得比本人要親密。
導演組帶著攝像過來把他們召集在一起錄開頭的素材,交代了全天的安排,最後領著所有人來到
了今天的重頭戲麵前。
“今天,我們kaleido團綜恐怖特輯來到了恐怖樂園之廢棄校醫院!這是這個遊樂園最最知名的鬼屋。裡麵一共兩層,隻有一條路線,大家放心,不會迷路的。”
淩一吐槽道,“導演你覺得我是害怕迷路嗎?”
“哈哈哈哈哈”
眼前的鬼屋看起來和通常那種黑漆漆的洞穴式鬼屋不太一樣,是一座兩層高的陳舊樓房。看上去的確很像一座廢棄醫院,牆壁上被紅油漆畫了大大的叉,牆皮都快脫落,大門的正上方立著幾個已經鏽蝕的大字牌,寫著醫院名稱。醫院自然是有窗戶的,隻是每一扇窗都已經被厚木板釘得死死的,密不透風。
方覺夏仰頭看著,表情雖然還算淡定,內心已經方了。
這裡麵一定很黑吧……
他從昨晚就在擔心這件事,鬼屋裡的光源少得可憐,像他這種夜盲患者進去大概率就跟摸瞎沒區彆。
方覺夏已經能看到自己在裡麵磕磕碰碰、摸爬滾打的畫麵了。
“這看起來也還好啊,”裴聽頌一副我一點也不害怕的表情,“能有多嚇人。”
“小裴年紀不大膽子挺大。”路遠逗他。
賀子炎接茬:“他自己都是魔鬼,還能怕鬼?”
江淼笑了起來,“鬼見愁裴聽頌。”
導演繼續流程介紹,“我們一共有六個人,大家可以自行分組。”
“不就走一圈出來就完事兒嗎?還分組。”裴聽頌不明白可怕的點在哪兒,轉過來看向隊友,“誰害怕啊?”
所有人都齊刷刷舉起了手,方覺夏見狀也慢半拍舉起手,保持一致。
這個團的團魂總是來得莫名其妙。
導演搖搖頭,“不光是走一圈哦,這次我們為了增大難度,特意在每個房間都放了一個你們的q版玩偶,一共六個。你們進去之後要把所有的玩偶都拿出來才算挑戰成功。”
此言一出,哀鳴四野。
“怎麼還要拿玩偶?拿什麼玩偶?”
“誰進去還能保持理智啊!”
“導演我不想進去,我真的不得行……”
“好了,”導演早就習慣這個團哼哼唧唧的日常,鐵麵無私道,“現在開始分組吧。”
話音剛落,淩一就抱住了覺夏的胳膊,“我要跟覺夏!覺夏一看就不是會怕鬼的人,跟他準沒錯。”
裴聽頌往廢棄醫院裡瞅了幾眼,黑咕隆咚的,就方覺夏這夜視力進去
基本是抓瞎。
“方覺夏跟我。”裴聽頌一步上前把他拽到自己身邊。
“憑什麼?先來後到!你不是不怕鬼嗎你還要跟我搶,”淩一挽住方覺夏的手,“覺夏,你說你要跟誰?”
方覺夏正要開口,卻被裴聽頌直接拉走藏到身後,伸出一隻手摁住淩一的小腦袋,讓他沒辦法靠近。
“他肯定是選我。你死心吧。”
導演組及時打斷:“這樣吧,覺夏淩一和小裴一組,剩下
的子炎路遠小淼一組,按年齡分,這樣ok吧?”
淩一:“反對!”
裴聽頌:“反對無效。”
聽見導演宣布完,方覺夏從裴聽頌的魔掌裡掙脫,活動了一下手腕,從裴聽頌的背後出來。
事實上,剛才他也差一點就說出裴聽頌的名字。如果是其他的項目,跟誰都沒有關係,但是鬼屋裡沒有光線,裴聽頌又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夜盲症的人,一起進去總歸靠譜些。
“那先小裴這組。”
淩一一個激靈,“這、這麼快就開始嗎?”說完他立刻貼上覺夏,就跟磁吸玩偶似的,“覺夏你要保護我。”
“我儘量……”方覺夏的喉結滾了滾,滿心忐忑地邁上台階。
裴聽頌跟在他倆後頭,隻見淩一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推開了塵封的醫院大門,吱呀一聲,大門打開,裡麵撲麵而來一股常年不通風的潮氣。裴聽頌嗓子還沒好,一踏步進去就直咳嗽。
聽見他嗆得咳嗽,方覺夏回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轉過頭去。
一樓和普通醫院差不多,大廳空蕩蕩的,靠牆的椅子上也空無一人,正中間是個半圓柱型的前台。地板上貼著大大的紅色箭頭貼紙,為進來的遊客指示路線。
“玩偶能在哪兒啊……”淩一說話聲音都飄起來了。
方覺夏還算冷靜,“應該在一些架了攝像頭的地方。”
沿著箭頭,三個人緩慢地朝著前台移動。淩一嚇得藏在方覺夏身後,抱著他的肩膀,隻露出半個腦袋。
好在大門不關,還能看得見一點。
方覺夏心裡就剛這麼尋思了一下,砰地一聲,大門從外往裡關上了!
“啊啊啊!”淩一嚇得直跺腳,“嚇死我了!”
淩一嚇成這樣方覺夏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裴聽頌居然也一下子抱住了他右半邊。方覺夏一臉驚訝地扭頭看向裴聽頌,“你也怕啊。”
“誰說的,我這是要保護你。”
方覺夏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真的害怕還是假的。要是真的可就完蛋了,兩個膽小的加上一個瞎子,他們什麼時候能完成任務。
淩一抖著聲音,“這裡也太黑了……一盞燈都沒有嗎?”
話音剛落,大廳忽然響起詭異的八音盒音樂,叮咚叮咚,縈繞在整個大廳。方覺夏膽子算相當大的,都被這陰森的氣氛感染到了。
“啊這個音樂真的,”裴聽頌快要罵人,“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音樂一下子出現卡頓,醫院大廳的牆壁上亮起些七八盞燈,散發著幽幽的黃光,不過對方覺夏來說基本形同虛設。突然間,廣播中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甜美中透著一股陰森,“歡迎來到恐怖校醫……請問你得了什麼病?”
最後一個病字突然間變成一聲尖叫,他們麵前不遠處空檔的前台突然站起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穿著護士的製服還戴著護士帽,瞳孔全白,滿臉是血。她手裡還拿著一份文件,遞了出來,上麵也是紅紅</一片。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個尖叫聲一高一低疊在一起,方覺夏隻覺得耳朵都要炸了,可他什麼都看不清,隻感覺自己左邊一空,淩一好像撒手跑了。他循著腳步聲望去,“淩一?”
“啊不要過來!我要出去了我要出去了,求求你們彆過來……”
還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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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覺夏想到剛才裴聽頌的尖叫,“你不是說你不怕嗎?”
裴聽頌還沒從鬼護士的驚嚇中走出來,說話聲音都發虛,“我、我進來的時候不知道能有這麼恐怖啊!而且我都沒有來過鬼屋,我怎麼知道我害不害怕?”
“你都不知道你怕不怕你就說不怕。”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意義嗎?”
……
鬼護士睜大一雙白眼珠,在兩個人跟前瞟過來又瞟過去,手都舉酸了,忍不住開口打斷這兩個奇葩,“哎,你們要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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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方覺夏看不清,隻能伸出手去摸索。不過那份文件嗖的一下就被裴聽頌拿走,他還虛張聲勢,“你!你這兒有玩偶嗎?”
鬼護士姐姐扒拉開她的假發,低頭找出一個玩偶,“喏。”
“謝謝……”裴聽頌拿走玩偶,拽著還想鞠躬的方覺夏就跑,隻聽見鬼護士姐姐在後麵幽幽地喊,“記得把這張紙給202室的醫生~”
他們遠遠地就聽見二樓淩一的尖叫聲,一聲高過一聲。
“淩一都唱起海豚音了。”方覺夏抬頭往二樓望。
裴聽頌平常那股子嘴炮酷勁兒蕩然無存,隻剩下哆哆嗦嗦的話癆屬性,“啊真嚇人,太嚇人了,為什麼要搞出這個恐怖的地方?那些喜歡玩鬼屋的人都是變態嗎?瘋了吧都……”
方覺夏簡直是被他架著走的,他就納悶了,“你不是學哲學的嗎?還怕鬼啊。你不應該是無神論者?”
按照紅色箭頭的指示,裴聽頌抖著一雙長腿來到大廳最右邊的樓梯,每踏上去一步,樓梯邊牆壁的燈就亮起一盞,似乎是感應燈,“誰告訴你哲學等於無神論?早期哲學還和宗教學不分家呢!”
雖然怕,但他還是很小心地攙扶著方覺夏,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再說了無神論者就一定膽兒大啊?這都什麼道……”
剛顫巍巍挪到轉角,黑漆漆的角落裡突然站起來一個穿著病號服的鬼,青麵獠牙朝他們撲來!
“Fuck!Whatthef……”
裴聽頌嚇得直飆臟話,整個人往方覺夏身上撲,直接把他撲倒在牆根兒。
這可是團綜,後期又要替他消音了。方覺夏摸索著伸手去捂弟弟的嘴,“噓……假的假的。你嗓子都還沒好全你彆叫。”
“唔!玩偶……唔!”
方覺夏這才想起來,“對,對,玩偶是不是掉了。”他鬆開手,裴聽頌也鬆開他,在地上摸了半天找到了掉的那個玩偶
,拉起方覺夏就要跑路。
“辛苦了。”方覺夏憑感覺朝著扮鬼的工作人員舉了個躬,不過他看不見所以搞錯了方向。
一個好好的小夥兒突然間對著空無一鬼的牆壁鞠躬,反倒把工作人員給嚇了一跳。
裴聽頌緊緊牽著方覺夏的手,拽著他噔噔噔爬樓梯,頭也不敢回。感應燈在腳步聲中接續亮起,兩人好不容易來到第二層。和一樓的大廳不太一樣,這一層是一眼望去是長長的十字長廊,兩邊共有四個房間,有的開著門,有的緊鎖。天花板的燈慘白,有幾盞似乎是壞了,閃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