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嗎?”裴聽頌走過來蹲下, 把綠豆冰沙遞到方覺夏嘴邊。
方覺夏這才回神, 嘩的一聲將手裡的紙拿到一邊, 一雙漂亮眼睛瞪得大大的, 望著裴聽頌。
見他這樣, 裴聽頌笑起來, “你怎麼了?剛剛看到什麼了?”
方覺夏搖頭, “沒有。”說著否認的話,可臉都燒了起來。滿腦子都是他灑脫的字,每一行,每一個字。
記憶力太好也是件壞事。
裴聽頌嘴角勾著, 放下冰沙, 兩隻手臂將他圈在那個懶人沙發上, 身子前傾, 方覺夏有些慌, 人不自覺往後仰去, 差點落空磕在牆壁上,但被裴聽頌搶先一步用手掌接住。
“小心點。”
他完全落入懷中。
裴聽頌的手掌從他的後腦勺緩緩下滑,握住細白的後頸。方覺夏愛穿襯衣,衣櫃裡有很多件類似的款式,擺著的時候很普通, 穿在他身上卻又那麼乾淨好看。
他忍不住低下頭。
方覺夏以為他要吻他, 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卻發現他低得比想象中更多,咬住了白襯衣最上麵的一顆紐扣。
他用嘴解開了方覺夏的衣扣, 吻了吻藏在裡麵的鎖骨。然後又抬頭,孩子氣地對方覺夏笑,吻他唇角。
“看了我寫的東西?”裴聽頌問。
方覺夏點頭,又說:“就一張。”
“本來也就那一張,其他都是廢稿。”裴聽頌坦蕩自然,把他的手牽起來放在自己的腰上,做成擁抱的姿勢,“你好緊張,覺得我會對你做什麼嗎?”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緊張,每一次都是,但他是喜歡裴聽頌的。
“**和性都是理所應當,和愛一樣。”裴聽頌說,“我宿舍的書桌裡還有好多,想你的時候就會寫點什麼,尤其是晚上。”
**是愛的衍生品,是詩人夢裡的臆想。
“要看嗎?”
方覺夏的耳朵紅透了,隻看著他,又不說出拒絕的話。因為他無法否認看到裴聽頌寫給自己的詩,那一刻悸動的心。
誰能拒絕一個詩人的示愛呢?
“下次吧,”裴聽頌吻著他的側臉和耳朵,輕柔低語,“下次念給你聽。”
明明隻說了一個下次,方覺夏的腦海中卻生出一個完整的夜晚。這就是語言的力量?一向讓自己保持無欲無求的他,開始逐漸鬆開禁錮的網,剝開堅硬的外殼,一點點接受愛與欲求的本能。這過程和融化那麼相像。
被春天囚禁的冬雪,終有一日將成為春水吧。
就在裴聽頌輕吻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被打斷的他皺起了眉,拿出來一看,是程羌,也隻好接通。
“喂,羌哥。”裴聽頌戴好耳機,手還捧著方覺夏的臉,拇指磨著他下唇,滿眼都是他,“是嗎?已經定下來了,你跟覺夏說了嗎?”
聽到自己的名字,方覺夏睜大了些眼睛,歪頭看他,模樣太可愛,引得裴聽頌湊過親了親他眼角。
“那我跟他說吧,一會兒我讓他來我工作間找我。”
聽見裴聽頌撒謊,方覺夏忍不住想笑,他一口咬上裴聽頌的虎口,像是某種示威,還故意湊到他跟前,表示自己已經在工作間了,裴聽頌也忍不住笑,躲著他,最後被方覺夏捏著臉掰過來。
小脾氣上來了,還故意吻上來,堵住他的嘴。
裴聽頌愣了一下,電話那頭的程羌聽見他說話說一半便問他怎麼了,裴聽頌稍微分開些,“沒有,我喝了口水。”
喝水?方覺夏挑了挑眉,又扯他臉頰。裴聽頌一邊應付著電話那頭的經紀人,還摸著方覺夏後背讓他乖一點。
“知道了,我寫歌呢,不跟你說了啊。一會兒人來了。”
草草掛斷電話。方覺夏自知整蠱時間結束,想趕快溜走,但被裴聽頌攬住腰就摁到了地毯上,裝凶威脅:“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信不信我現在把你就地正法。”
方覺夏憋著笑,義正言辭,“是你先撒謊的,你不是keep real嗎?”
裴聽頌立刻鬆開他,“好啊那我現在就去和羌哥出櫃。”
“哎哎哎。”方覺夏服了軟,抱住他胳膊起來,“剛剛羌哥找我乾什麼?有什麼事嗎?”
裴聽頌這才坐好,拿起剛才放在地上的綠豆冰沙喝了一口,冰全化了,喉嚨裡甜沙沙的。
“他剛剛說,有一個班底非常好的劇來找我們合作了,去年冬天的爆劇也是他們公司的,今天夏天上的一部是校園題材,製作人拿到我們四首歌的demo之後很快就相中了你的。”
方覺夏有點不敢相信,“我的曲子?”
“對,就是你的。”裴聽頌揉了把他的臉,“你可真厲害,一下子就被熱門劇組看中了。”
“可是還沒有歌詞呢,”方覺夏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主打歌好歹是有歌詞的。”
“說喜歡這個曲風,很特彆,旋律抓耳一定會火。對電視劇主題曲來說,符合劇本風格才是最好的。”一邊說著,裴聽頌就已經收到了程羌剛發過來的劇情梗概和風格說明,還有一些電視劇的物料。他打開電腦查看。
方覺夏湊過去,看到了電視劇的名字,“《綠色海浪》,這個名字好像文藝片,竟然是一部校園劇。”
這部劇帶有一絲懸疑色彩,由發生在某高中的跳樓自殺事件展開的一係列故事,女主角是自殺女孩的好朋友,在女孩死後轉學到了這所高中,遇到了好朋友日記中的暗戀對象——男主角,兩人在尋找當初死亡真相的過程中,一點點揭開好朋友在過去兩年的校園生活中遭受到的霸淩和痛苦。
故事的最後才發現,原來女主就是自殺女孩本人,她在死後重生成一個本不存在於世界上的人——她無比期望得到的一個“完美朋友”。
“這故事好棒。”方覺夏莫名多了期待,想到自己的歌可以成為插曲之一,心中不免有種受到鼓勵的感覺。
“對,據說是金牌編劇寫的劇本。”裴聽頌打開另一個文檔,“這裡還有一些原著片段。劇組說電視劇的片頭主題曲已經有了,你這個曲子他們想配在戀愛部分,男女主的感情線比較淡,這種不太甜又很有感情的旋律很適合。”
方覺夏看了看風格關鍵詞:夏天,初戀,若即若離,青澀,乾淨。
“感覺歌詞有點難寫。”
裴聽頌表示認同:“如果讓我自己寫,可能還簡單點,現在突然下了個命題作文。”他想到些什麼,“你當時寫這首歌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
突然的發問讓方覺夏有些措手不及,他仔細思考,“好像……也沒有想什麼。”
“沒想什麼就寫出來了?怎麼可能?”
“真的,我當時就是想寫點旋律,腦子裡本來也有一些。”方覺夏自己也覺得不太有說服力,索性說,“萊布尼茲都說過,音樂是數學在靈魂中無意識的運算。”
裴聽頌被他逗笑了,“行吧,我就不指望從你這兒得到什麼靈感了,我自己琢磨琢磨吧。”
見他又開始看那些資料,方覺夏也挨著他看,嘴裡重複著這幾個詞,“初戀……夏天,夏天的歌。”
裴聽頌忽然注意到梗概上的一句話,說男主角事實上也是暗戀女主的。他想,或許可以寫出男主的視角。
於是他趴在桌上,問方覺夏:“你看到夏天、初戀這些詞,腦子裡有什麼畫麵?”
方覺夏對這些詞的認知並不是很清晰。中學時光對他來說已經有些遙遠,何況他的生活總是三點一線,回想青春時光,更多的也是練習。
但如果是初戀,那一定是和裴聽頌相連的。
他可以回想起每一個和裴聽頌的細節,和他的第一次見麵,第一次爭吵,第一次看見他笑,第一次聽到他道歉。
升降台下的跌倒,黑暗甬道裡的坦白,第一次聽他說胎記很美。
遊樂場的影子,高空墜落時的相擁,陽台上柔軟的黃昏……
他曆曆在目。
“初戀是你給我的所有記憶。”方覺夏學著他的樣子趴在桌子上,兩人看著彼此,“聊什麼是真愛的那個黃昏,大太陽的遊樂場,你帶我看的煙火,躲在酒店和公寓裡看的電影,還有我們想走又不可以牽手去走的林蔭路。”
“至於夏天……”方覺夏露出一個微笑,想到了自己最難過的那些日子,想到裴聽頌風塵仆仆地趕回來,卻不敢抱他。
“夏天是你沒有讓我淋到的那場雨。”
望著他澄透的眼,裴聽頌的心臟密密麻麻地發酸,發漲。
初戀對他來說,是欠給彼此的一個坦蕩光明的約會。
忽然間有了靈感,裴聽頌飛快地親了方覺夏一口,“我知道了,我有想法了。”
“這麼快?”方覺夏心裡很開心,想到他馬上要工作,“那我不打擾你,我回去跳舞。”
“彆。”裴聽頌抓住他手腕,硬是要把他留在自己身邊,“你陪著我,我有很多書,你可以看書,陪我一下,很快的。”
方覺夏覺得奇怪,但裴聽頌一向都是這麼古怪的,尤其是創作的時候。
“那你也不用我幫你?”方覺夏指了指電子鋼琴,“我可以幫你彈那個。”
裴聽頌拿出紙和筆,把自己舒服的轉椅騰出來給方覺夏坐,他又從工作台下麵抽出來一個椅子,自己坐下,“你留在我身邊就是在幫我。”
好吧。方覺夏在心裡愉快地回答。
還是怕吵到他,他靜靜地坐著,把他桌上的東西都仔細打量了一個遍,筆筒裡各式各樣的筆,形狀奇特的台燈,很多很多摞起來的書,筆記本,便簽,還有一堆錄音設備,裡麵竟然還有細微音采樣器,方覺夏隻記得這很貴,可以拿來錄一些很難錄到的聲音,他聽賀子炎說過,但誰也沒有買。
原來裴聽頌有,他回去要告訴賀子炎,不用買了。
方覺夏拿起桌上的一本《茨維塔耶娃詩集》,無聲地,就這麼靜靜陪在裴聽頌身邊,等待他寫歌詞。
想著方覺夏說到的那些話,裴聽頌跟隨著靈感一路寫著,每一段旋律都在腦海中覆上了文字,變得具象化,像一幀一幀慢鏡頭構成的影像,像一個故事的片段。
全詞寫完也不過二十分鐘,裴聽頌拿著那張紙反複看著,又在心裡哼著曲調對了一遍。
“好了。”等到他從歌詞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的時候,才發現方覺夏窩在他的轉椅上睡著了,詩集攤開蓋在他的肚子上,白色襯衫下胸膛輕微起伏,呼吸平穩。
裴聽頌終於相信,這世界就是存在那麼一類人,他們生來就要成為其他人的繆斯。
過去不斷抗爭的時光中,他以為憤世嫉俗才是宏大。
可如果方覺夏在這裡,他的繆斯在這裡,裴聽頌就隻想做一個小格局的三流藝術家。
迷你專輯的工作量小,加上卡萊多在音樂創作上一向效率高漲,前期準備工作很快就完成。但《綠色海浪》的製作人卻提出一個不情之請,想要方覺夏獨唱版的那首《夜遊》作為ost。
這也很常見,一般的電視劇主題曲不會選擇團體演唱,因為bgm的本身是為了讓觀眾更好地代入情境之中,投入情緒,但頻繁更換演唱人會讓人對影像的情緒出現斷層。星圖表示理解,所以特意讓方覺夏錄製了一版獨唱版,裴聽頌甚至提出,想自己再重新編一下曲。
這樣的誠意也被劇組製作方看到,一再表示感激。
錄製完歌曲之後,他們特意去了一趟青島,拍攝主打歌的mv。夏天的青島是綠色的,很美。六個人奔跑在八大關的林蔭路上,一齊回頭大笑的那張照片,最後定為專輯《Last Summer》的封麵。
後來又聽說七月會有不少歌手和熱門團體發專,怕撞上,星圖公司最後還是選擇了提前,6月20日的時候就釋出了第一波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