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魚最終還是沒要沈橋的錢, 總感覺怪怪的,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
他不肯要,沈橋雖然失落, 卻也沒強求, 隻是眉眼有些黯淡。
沈魚心裡澀澀的,說不出什麼滋味,反正就是不想看沈橋不高興。
他拉了拉沈橋手腕,指著街邊小推車:“我想吃冰棍。”
“我去給你買。”沈橋開心了, 歡歡喜喜去給沈魚買冰棍。
一分鐘後, 沈魚咬著紅豆冰棍,靠坐在他小藍車上,含糊道:“我總覺得我忘了什麼事……”
具體忘記什麼他也不記得了。
“忘了什麼?”
“不知道。”沈魚搖頭:“想不起來呢。”
是在想不起來, 那就隻能算了,回頭再說吧,可能過一會兒又想起來了。
吃完了冰棍, 沈橋問:“現在回家嗎?你還要不要回學校?”
沈魚推車的手一頓, 表情漸漸僵硬:“我想起來我忘記什麼事了。”
沈橋:“?”
“我忘記我今天還要上課了!”他看了一下手表,現在已經三點多了, 下午第二節課都開始了。
沈橋:“……現在過去嗎?”
“嗯,能杆上一節是一節吧。”他可是從來沒逃過課的, 這次算開先河了。
好在同桌很靠譜,中午見他急匆匆跟邵淩雲一起走了, 下午他沒來, 就幫他給老師請了個假。
“邵淩雲喊你乾嘛?”下課後, 陳美麗悄悄問他。
沈魚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告訴同桌,不過現場那麼多人, 還有工人上工。
而且機器修好之後肯定會開工的,到時候必然瞞不住。
但機械廠那邊沒發話,他也不好擅自宣揚出去,哪怕是很親近的朋友。
於是隻能對陳美麗說:“現在情況有點兒麻煩,回頭如果能說,再跟你細講。”
陳美麗一聽這話音,識趣地沒再追問,她知道,如果能說,沈魚肯定不會瞞他。
與此同時,興城友誼賓館。
作為興城唯一一家國賓級賓館,友誼賓館招待的一般都是各地方領導,偶爾招待海外華僑同胞,外賓。
不過後者很少,因為興城地處內陸,經濟發展水平一般,其他各方麵在諸多省會城市中,也表現平平。
不差,但也不突出,吸引不來外商。
不過這幾天,友誼賓館了住了兩個外國人,是賓館上下都曉得的事。
也知道這是興城機械廠請來的外國專家,給修機器的。
這兩個外國人,傲得很,來的那天就不拿正眼看他們,就連機械廠那些領導,都得不到好臉色。
不過想到他們有求於人家,那點兒委屈,受就受了。
可是這幾天,不曉得因為什麼,機械廠的領導們換著趟的過來,提著禮,說著好話。
他們聽不懂洋文,可是會看,那兩個外國人,恨不得把鼻孔抬到天上去。
機械廠來的人,他們有時候把人家關在門外麵,說要睡覺,其實屋裡頭還放著歌兒。
有時候把人放進去,見了麵,人家說好聽話兒,他們兩個人自顧自說說笑笑,完了再來一句:“我沒聽清楚,請再說一遍。”
當然,這是對著翻譯說的,那個“請”字,明明是個禮貌用語,偏偏擱他們這,嘲諷勁兒拉得足足的。
然後翻譯和機械廠的人就得再重複一遍,一遍又一遍,擺明了耍人玩兒。
不光機械廠的人受氣,他們這些賓館工作人員看著也氣得慌,心裡憋屈極了,恨不得把人攆出去。
可也就想想罷了,再生氣再憋屈,還得最好服務工作。
這麼一想,更氣了。
然而今天已經半下午了,天天一早來報道的機械廠領導,一個都沒來。
幾個剛乾完活的服務員湊在一塊兒,聊起這個事。
“今天沒來欸。”
“不來才好,我看著都氣得慌。”
“可不是,那兩個老外太過分了,聽說機械廠是找他們修機器,願意不願意的,給句準話,不給修就不給修唄,哪有這樣折騰人的。”
“英子說得對,要我是機械廠的人,早跟他們翻臉了,我不修了!”
“你們知道啥呀!”一個知道點兒內情的服務員說:“機械廠要修那機器,聽說花了幾十萬買的,美金!這麼貴的機器,壞了,說不修就不修了?你說了算呀?這損失得多大,這可是國家的錢。”
“幾十萬美金?老天爺啊,這得多少錢啊!”
“那肯定不能不修了,難怪他們那麼求這倆老外,再多氣也隻能硬往肚子裡吞了。”
有個不甘心的服務員問:“咱國家這麼多人,就沒一個能修機器的?”
爆料那服務員說:“這本來就是從外國進口的機器,咱國家就沒這個技術,不懂技術,怎麼修得了。”
“唉,可這也太氣人了。”
其他人一起跟著歎氣:“誰說不是呢。”
“那機械廠的人,今咋不來了?”
“這誰知道。”
“我覺得搞不好是氣狠了,得緩緩。”換她天天這麼受氣,她也受不了。
“曉梅同誌,你這思想不行,他們是在為國家出力,哪還有歇歇的。”
“哎呀,咱就是一說嘛,說不定——”
“誒,你們幾個躲這兒乾嘛?看見經理了嗎?”今天前台值班的李蘭芝突然跑來問。
“不知道。”
“沒看見啊。”
“是不是去樓上了?”
“搞不好出去了,你問問門口小王,看見經理沒。”
幾人七嘴八舌,總算說了句有用的。
李蘭芝一跺腳:“你們去兩個人幫我看著前台,我去找經理。”
“啥事啊蘭芝?”
“嗐,機械廠打電話來了,要找經理,事情有點兒複雜,等我回來跟你們說。”
“好,你快去吧,我和曉梅去幫你看著,大家看見經理跟他說一聲。”
“行。”
分工完畢,李蘭芝去找經理,英子和曉梅去幫忙看著前台,其他服務員繼續工作。
李蘭芝問了大門口看門的小王,經理確實出去了,連忙順著他指的方向找出去。
她剛出門,樓上兩個老外下來了。
一個頭發稀疏有點兒透頂,叫史密斯,另一個長了個大大的紅通通的酒糟鼻,叫羅伯特。
其實他們兩個,隻有史密斯是真正能修機器的人,要說專家,真稱不上,就是公司裡有點兒技術的技工。
他會修那台難倒機械廠眾人的機器,也不是因為他有多聰明,而是因為那是他們公司下屬工廠造出來的機器,他熟悉,他學習過拆解過修理過。
而羅伯特,根本就是廠裡采購科的科員,就喜歡借著工作出差的名義到處跑。
兩人關係不錯,偶爾一起喝酒,所以這次史密斯接了來自華國的維修任務,他就叫上了自己的好哥們,一起出來玩一趟。
是的,對他們而言,這根本算不得工作,就是出來玩的。
以前史密斯來過一趟華國,體感非常不錯。
出來一趟,工資照樣領,差旅費都由華國的工廠報銷,他們可以坐頭等艙——這是他們平時出行不會選擇的,太貴了。
可以住華國最好的酒店,雖然在他們看來非常普通且落後,比不上他們米國最普通的酒店,但,也還好吧,最起碼服務的很儘心,讓他們很舒服。
語言不通也沒關係,華國人會很貼心地提供翻譯,如果他們要出去玩,還有專人陪同。
想買什麼,華國人出錢,想吃想玩什麼,華國人出錢。
他們甚至連錢包都不用帶,隻用帶兩個華國人就夠了。
心情好的時候,去修修機器,大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小毛病,那些華國人卻當成大問題來對待,小心翼翼,那樣子可笑極了。
拖著時間修好了,那些華國人就十分感激地吹捧他們。
說到這個,華國人一直稱呼他們為專家。
哦天啊,他可真喜歡這個稱呼,在他的公司裡,隻有研究室那些搞研發的,才有資格被這麼稱呼。
所以他十分喜歡到華國來出差,當然,要是那些修理費,能單獨給他就更好了。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那是屬於公司的。
好在華國人送的禮物他可以收下,那些精美的瓷器,工藝品,帶回國,很受歡迎。
史密斯上一次來的時候,給他老婆帶了一件華國的衣服,叫什麼旗袍,是當地工廠請專門的服裝大師定製的,十分美麗,他老婆愛死了。
這一次來,剛開始兩天也很愉快,就跟他以前經曆過的那樣。
住最好的酒店,想出去玩隨時有翻譯和其他人員陪同,愉快極了。
可是去修機器那天,發生了一點兒意外,一個少年——據說是他們工廠廠長的兒子,一個沒有禮貌的冒失鬼。
他莽莽撞撞闖進來,指責他,指責他們公司,說他們不守信用,是騙子。
史密斯樂了,多麼單純天真的孩子啊。
他們欺騙了這些華國人,可是那有怎麼樣呢?
就算合同上寫了,五年內可以免費維修,可並沒有規定維修時間不是嗎?
就算他們拖到五年後,告訴你已經過了保修期,你又能怎麼樣呢?
看看你的爸爸,你的叔叔伯伯,你的長輩們,他們早就選擇低頭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