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魚走到接熱水的地方,果然排了很多人。
他端著泡麵盒在後麵等著,前麵的前麵的年輕女人吸引了他注意力,倒不是這位女士有多漂亮或者特彆,而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背後背著個小孩,胸前捆著個小孩。
兩個孩子年紀都不大,兩三歲剛剛會說話的樣子,看長相像是雙胞胎。
這種盛夏天氣,衣服都比較輕薄,兩個孩子被捆在媽媽身上,雖然女人已經儘量把布帶做粗,依舊勒得孩子很難受。
兩個小孩兒都沒有大聲哭,臉蛋紅紅的,額頭和脖子上有細密的痱子,孩子難受得一直哼唧著哭。
媽媽也沒辦法,她額頭上的發已經被汗水打濕粘在腦門上,臉頰上脖子上不斷有汗珠落下。
孩子難受,她也難受,前後一邊一個熱乎乎的寶寶,放在盛夏就跟揣著小火爐一樣。
她腳下放著行李包,手臂上還挎著一個,唯一空著的手,一會兒拍拍前麵的孩子,一會兒扭頭給後麵的寶寶擦擦汗,輕聲哄幾句。
她嘴唇明顯乾得起了皮,哄幾句就要舔一下嘴唇。
來打個水都得把行李拎著,顯然是一個人出行,不放心把行李單獨留下,這會兒火車上的小偷可不少。
沈魚腳步往前邁了一步,他可以幫著抱一下孩子,好歹減輕一點兒年輕媽媽的負擔。
這時站在年輕媽媽前兩位的一個老太太,突然對身後的青年說:“小夥子,你站我這位置吧,我幫這位女同誌抱抱孩子。”
青年連忙道:“讓大姐站我這兒。”
他其實也想幫幫,可他一個年輕男人,不合適呀。
年輕媽媽一疊聲道謝,被讓著往前上了兩位,那個老太太笑眯眯道:“孩子解下來吧,我幫你抱會兒,我孩子孫子加起來十幾個,都是我帶大的。”
她臉頰上有肉,一直笑著,慈眉善目的,穿戴也好,看著就像那種家境很好生活富裕的老太太。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而且這裡這麼擠,不怕人家把她孩子抱走了,年輕媽媽就一邊道著謝,把背上的娃娃解下來,讓老太太先幫忙抱著。
“哦喲,可憐見的,小寶貝,臉都哭紅了,綁著難受是不是?奶奶揉揉哦……”老太太果然很擅長帶小孩兒,她懷裡的小朋友很快不哭了,等被塞了一塊糖在嘴巴裡,小娃娃已經在她的誘哄下,奶聲奶氣喊起“奶奶”了。
媽媽懷裡的小娃娃也沒錯過,也吃了塊糖,跟著兄弟一起,含含糊糊喊著“奶奶”,小奶音萌噠噠的。
年輕媽媽很不好意思,老太太不在意道:“我看這兩個孩子順眼,娃娃都長得好,還是雙生子,姑娘,你福氣好啊!”
“謝謝您……”年輕媽媽不好意思地垂下頭,看著兩個孩子的目光滿是慈愛。
兩人就此攀談起來,老太太自稱姓洪,是去兒子家探親的,兒子工作被分配在離首都挺近的一個城市。
年輕媽媽姓宋,叫宋翠英,夫家姓肖,丈夫考上了首都的大學,今年暑假沒回來,她帶兩個孩子去看望他。
兩個孩子還沒取大名,現在就大寶小寶的叫著。
在洪老太太的要求下,宋翠英稱呼她為洪嬸子,她就直接喊宋翠英小宋同誌。
兩個女同誌越聊越熱切,洪老太太脾氣好又健談,宋翠英大概是不常出遠門,或者根本沒出過,很是膽怯謹慎,憋了一路,終於能有個說的上話的,聊得也很來勁兒。
果然,沒一會兒,宋翠英就自己說了,她是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以前去過首都,是跟丈夫婆婆一起。
這次要不是婆婆病了,會跟她一起來的。
打熱水的隊伍推進得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宋翠英和洪老太太,兩人打完水都沒急著走,又在一旁聊了一會兒。
最後洪老太太說,她買的臥鋪地方大,讓宋翠英帶著孩子去歇歇,也鬆快一會兒。
宋翠英正是一個人害怕的時候,遇見個處處照顧她的和善老太太,千恩萬謝,紅著臉答應了。
兩人一起往臥鋪車廂走去,沈魚也泡好了麵,熱水一衝進去,香氣一下子出來了。
有人攔著他問了幾句,沈魚順嘴給自家方便麵打了個廣告,然後說:“火車裡就有賣。”
才不會說這是自己帶的。
往回走的路上,沈魚一直皺著眉,他隱隱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勁。
路過趙家包廂的時候,趙悅堅持塞過來一包炒花生,讓沈魚帶回去吃。
沈魚一手拿著花生,一手端著麵碗回來,看見沈橋麵前那碗熱氣騰騰的泡麵,傻眼了:“你哪來的熱水?”
“問乘務員要的。”沈橋無辜道,他就是試著問了一句,能不能倒點兒熱水,人家就提了個開水瓶過來了。
沈魚:“……”
“乘務員!”
一聲吆喝,把沈魚嚇了一跳,他探頭一看,原來是劉哥已經泡了麵回來了,方老弟聞著味兒就開始咽口水,嘗了一口,立刻毫不猶豫喊小餐車回來。
剛把盒飯塞完的於哥,聞著香味兒,原本毫無食欲且已經吃了半飽的味覺,突然蘇醒了,嘴巴裡又開始分泌唾液……
等小推車過來,他小聲道:“給我也來一包方便麵,要好味的,劉哥,是這個牌子吧?”
“沒錯,方便麵,認準好味牌。”
沈魚:“……”他都聽傻了。
沈橋忍俊不禁:“這是你廠裡的推銷員嗎?”
沈魚撓頭,甚至不敢確定:“不是吧……”
劉哥還在瘋狂吹好味方便麵,聽得沈魚臉紅。
他連忙道:“快吃麵吧,一會兒泡軟了。”
沈橋把他端回來的那碗移到自己麵前,又把自己麵前那碗挪到沈魚麵前。
沈魚打開蓋子看了看,疑惑道:“有區彆嗎?”連口味都是一樣的。
“當然有。”沈橋吃了口麵,這碗麵可是他對象穿越人潮人海,給他端回來的。
沈魚:“……?”
搞不明白,奇奇怪怪。
吃完泡麵,肚子不餓了,泡麵盒子放這裡味道太大,沈魚起身去扔盒子。
這回從另一個放向走的,他之前好像看見收垃圾的乘務員從這過,正好經過了洪老太太所在的包廂,她還是抱著個孩子,分不清是肖大寶還是肖小寶,正跟抱著另一個孩子的宋翠英說話,相處得其樂融融。
已經忘記的那點兒奇怪感覺又上來了,沈魚把垃圾扔了回來,眉頭還是鎖著的。
“遇見什麼事了,看你這眉頭皺的。”沈橋伸手在他眉間撫了撫,笑道:“小老頭。”
“我還真遇到個事兒。”他推推沈橋:“往裡麵坐點兒。”
一屁股在沈橋旁邊坐下,開始給他講剛才打水時遇見的情況,他正是記性最好的時候,不說把洪老太太和宋翠英的話完全重複下來,大致意思差不離。
“我就是覺得哪裡奇怪,可是又想不出來,一直憋著,好著急。”沈魚鬱悶道。
沈橋不知道什麼時候抓住了沈魚一隻手,一邊聽一邊捏著他手指玩兒,聞言漫不經心道:“你當然會覺得奇怪,那個老太太把宋翠英家裡的狗叫什麼名字,什麼顏色的毛發都打聽出來了,她自己呢?”
沈魚悚然一驚。
對呀,他在接水的地方聽了全程,就知道洪老太太姓洪,叫什麼不知道,有個兒子在津門市工作,兒子姓什麼叫什麼在哪個單位,一概沒說。
按理說這種老太太,最喜歡炫耀兒女了,兒子出息,不說具體名字,說在哪個單位也是很有麵子的。
但她真的一點兒話風都沒露,隻露了一個姓,還不知道真假。
宋翠英呢?就像沈橋說的,家裡什麼情況全都倒出來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或許這不能怪宋翠英,她又沒說家裡有多少錢錢藏在哪,說的都是家人的普通信息,很多人都知道的那種,所以根本毫無防備。
“所以……她是壞人?”沈魚擔心道。
“也說不定。”沈橋說:“有的人就是口風緊,喜歡聽彆人講。”
沈魚點頭:“你說得對。”
洪老太太還什麼都沒做呢,他衝上去說她打聽人家家裡情況就是壞人,這不開玩笑嘛,法律都沒規定問彆人家裡有幾口人是違法犯罪。
“那咱們怎麼辦?”沈魚還是不放心:“宋翠英還有兩個小寶寶要照顧呢,萬一那個老太太是壞人,她們多不安全。”
沈橋想了想:“我讓人盯著她們?”
沈魚連忙點頭:“我看行,就是有點兒麻煩幾位大哥了。”
沈橋不在意道:“閒著也是閒著。”
十幾個人盯著他一個,有意思嗎?真就閒的。
沈橋一招手,之前幫忙升票的男人立刻出現了,沈橋低聲吩咐幾句,男人點點頭:“知道了,您放心。”
沈橋沒讓他們做彆的,盯著就行,按照洪老太太的說法,她要在津門下車,而宋翠英跟他們一樣是在首都下車。
如果洪老太太什麼都沒做到了津門就走了,那大約是他們想多了,頂多提醒一下宋翠英,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晚上八點多,火車暫時停靠站點,窗口外有叫賣的吆喝聲傳進來,還有人從玻璃窗裡探頭出去買東西。
坐了幾個小時,有點兒難受,這個站點停靠的時間比較長,有半個小時,沈魚便問道:“要下去轉轉嗎?透透氣。”
被吩咐盯梢的男人突然出現,小聲彙報:“她們好像要下車,說是買東西。”
不用他說,沈魚已經看見了,洪老太太和宋翠英一人抱著個孩子,她還幫忙拎了個宋翠英的行李包,宋翠英自己也拎著一個,兩人有說有笑,相攜往外走。
“跟上去看看。”沈魚說著已經追了上去,沈橋也緊隨其後。
不敢跟太近,遠遠墜著,還有其他要下車的人,他們倒是不顯眼。
下車後,沈魚看見她們朝賣茶葉蛋的攤位走去,好像真的是來買東西的。
“沈魚?你們也下車了?”趙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沈魚轉身,笑著點了點頭,趙悅說:“我和我媽帶長命下來透透氣,你看啥呢?”
她順著沈魚剛才看的方向看過去,驚訝道:“欸,那個老太太我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