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冬,寒風凜冽。
好像不久前還是秋日高懸,熱得人心底發燥, 轉眼已經樹葉泛黃, 簌簌落下,寒風呼號,冬日已至。
茫省最貧困的大橫山區,不光是省內最貧困的地區, 也是全國有數的貧困區。
金溝村就是深藏在大橫山區裡的一個小山村, 村名聽起來挺富貴,其實跟富貴一點兒不沾邊,村裡有四十多戶人家, 一戶比一戶窮。
金溝村之所以得名,不過是因為村裡大部分人都姓金,幾百年前是一個老祖宗, 才有了這麼個名。
一大早, 天還蒙蒙亮,村裡幾戶人家已經摸黑起來了。
村裡自然是沒有電燈的, 大方一點兒的點起煤油燈,實在舍不得那點兒燈油, 就摸索著走熟的路,燒一膛灶火, 有光有亮, 也就能動彈了。
村口的金老五家, 金老五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聽見媳婦兒起床的動靜,不耐煩地翻了個身, 又睡過去了。
隔壁半間柴火屋裡,金家大女兒金燦早已經醒了,穿好了衣服,睜著眼睛躺在穿上跟小妹說話。
柴房簡陋不擋風,半夜姐妹倆凍醒了,金燦壓著聲音,小聲跟妹妹講學校裡的事,聽得金家小妹眼都不眨,哪怕很多都是姐姐已經講過的,她依舊愛聽。
“大丫,起了沒?”金母在門外,輕輕喊了一聲,擔心吵醒丈夫。
“起了,這就來。”金燦連忙應了一聲,掀被子起床。
金家小妹也不睡了,一下子坐起來,套上一條單薄帶窟窿的薄褲子,哆嗦著要下床。
金燦連忙攔住她:“彆起來了,當心凍病了。”
這種天氣應該穿厚棉褲或者加毛線褲,但是金家這樣的家境,每個孩子一人一條是不可能的,往年冬天,沒有厚褲子穿的孩子就坐在床上過冬,誰需要出門誰穿那條棉褲。
金燦去年還跟妹妹一樣,大半個冬天都下不了床,幸虧她遇見了好心人。
她珍惜地摸了摸褲子,外麵是她哥一條快穿爛了的破布丁褲子,裡麵卻一條暖融融的毛線褲,這是她班裡的老師送她的,是老師拆了自己一件舊毛衣,親手打給她的,金燦喜歡極了。
收到褲子之後,她都不敢穿回家,生怕被爸媽搶走拿去給哥哥弟弟穿。
但是老師安慰她說不用怕,又找到她哥,說讓他回去告訴父母,這褲子是她借給金燦的,如果被人搶走了,就不讓他去上學了。
想到她哥回來跟爸媽說完,爸媽罵罵咧咧,生氣又沒有辦法的樣子,金燦就想笑,心裡滿是感激。
她每天睡前都會在心裡默默道謝,謝謝資助她上學,讓她能讀書,還給她免費的飯菜吃,免費的房子住的好心“姐姐”,謝謝老師們,謝謝她遇見的所有好心人。
其實金燦也不知道資助她的人是誰,但她聽村裡人念叨過,說肯定是個錢多的沒處花的女人,不然不能把女娃看得比男娃重。
還說那個女人缺心眼腦子不清楚,女娃有啥用,像她,就知道敗家,那麼多錢,平白給不認識的娃娃花,替彆人家養娃,傻不傻。
金燦聽見那些話,小小的胸膛裡,是說不出的憤怒。
她偷偷在罵好心姐姐的那家人水缸裡,扔了兩大塊黃泥巴。
她做了壞事,心裡卻暢快極了。
“姐,我也想上學。”金小妹眼巴巴看著姐姐,小聲嘟囔。
金燦摸了摸妹妹腦袋:“明年你就六歲了,我問過老師,到時候可以給你申請,仙女姐姐也會給你資助的。”
“真的嗎?”金小妹忍不住問。
“真的。”金燦用力道:“我教給你的那些字,你在家要多記一記,到時候老師看你聰明,就會收你了。”
“好,我天天都記的,記得可熟了。”
其實這些對話,已經進行了不止一次,但金小妹總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向姐姐求證,放不下心中的害怕。
外頭金母又在催了,金燦慌忙收拾了東西,出去幫忙。
金母正在給同樣起了個早的二兒子做早飯,從金家溝到鄉裡,要翻三座山,到學校都下午了,中午還能餓一頓,早上總不能一點兒都不吃。
金家一共五個孩子,三個兒子兩個女兒。
大兒子十三四歲了,再過兩年就要給他說親。
二兒子十歲,跟妹妹金燦一起,受到了薪火基金會助學資助,一起在鄉裡的小學讀書。
下麵小兒子小女兒年紀都還小,不到入學年紀,不然金家夫妻很想把兩個小的也送去學校,這麼小乾不了多少活,送到學校免費吃住,多好。
金燦簡單洗漱完後,就去幫媽媽燒火做飯。
牙刷牙膏是沒有的,以前頂多漱漱口,現在知道講衛生了,偷偷背著媽媽在鹽罐子裡沾一點兒鹽,把牙齒擦一擦,再漱乾淨。
早飯做好了,金小二才揉著眼睛起來,他跟大哥住在一個屋子,金家一共就這兩間臥房。
“小二,快來,媽給你盛粥。”
母女倆在廚房裡忙碌了一早上,沒說兩句話,一見到兒子,金母立刻眉開眼笑。
“說了多少次,彆叫我小二,我叫金德佳!”金家二兒子不滿道。
他和金燦的名字,都是去了學校,老師幫忙取的。
“對,對,是媽忘了,是媽不對。”金母連連道歉,又把兒子的名字放在嘴裡念叨幾遍,覺得不愧是文化人取的,就是好聽。
“小……德佳,你這名兒啥意思來著?”金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