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維景至今十分費解,為什麼家裡的長輩都那麼疼愛棠柚。
就連這個二叔也是。
往常二叔哪裡在日常瑣事上操過心?今天棠柚一來,就去讓廚房按照她的口味多做了幾個菜。
難道棠柚天生招長輩疼?
蕭則行放下魔方,點燃一支煙,在蕭維景說“把她當親侄女”的時候,麵無表情地彈了彈煙灰。
蕭維景沒察覺到。
煙霧淡淡,蕭則行淡淡開口:“不是說今晚上找老爺子提出來解除婚約?怎麼沒去?”
話題引到這件事上,蕭維景猶豫了:“不瞞您說,二叔,我現在很糾結。”
“糾結什麼?”
“關於棠柚,現在見了麵,發現她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蕭維景儘量采取合適的詞語來貼切描述,“總感覺忍不住想去親近她,但是——我的確很不喜歡她的性格。”
“性格比外表重要,”蕭則行語氣果斷,將煙丟在煙灰缸中,抽出紙巾擦拭雙手,“既然不喜歡,那就直接解除。你提出來以後,老爺子那邊我會幫你說話。”
停頓兩秒,他又笑:“你自己耽誤倒算了,彆耽誤彆人。”
不愧是二叔。
做事情永遠這麼快刀斬亂麻,絲毫不拖泥帶水。
蕭維景在感激之餘,隱隱約約覺著有點不對勁。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棠柚在自己的小公寓裡悶了整整三天。
期間,某個電視台試探著詢問是否有錄製綜藝節目的打算,婉拒了;還有一些各類網紅慶典、直播邀請……
最終還是苗佳溪看不下去她這副要和抱枕長相廝守的架勢,強製性拖出來,恨鐵不成鋼:“柚柚啊,你一定要振作起來啊!就算不是為了我,你也要想想那些小龍蝦火鍋熱乾麵麻辣香鍋螺螄粉啊!”
棠柚抱著她的腿,有苦難言。
她竟然親了自己未婚夫的二叔啊啊啊啊!
雖然說現在知道了蕭則行其實隻比她大了八歲,但是在棠柚心中,長輩就是長輩啊……
聯想到自己險些睡了他,又是一陣窒息。
苗佳溪對棠柚毫無辦法,束手無策,一直到江沉庭過來接人,才終於把棠柚送出了門。
“糖糖,你身體不舒服?”
江沉庭第一反應是伸手去試棠柚額頭的溫度,伸到一半,看她垂著眼睛,病懨懨的模樣,又收了回來:“量過體溫了嗎?”
“沒發燒,就是心情不太好,”棠柚精神萎靡,無精打采地癱坐在副駕駛上,“這次又是父親請人吃飯?”
“不是,”江沉庭搖頭,“是蕭則行請。”
棠柚對這個名字要精神過敏了。
她險些跳起來。
幸虧被安全帶拽了回去。
“蕭則行?”棠柚內心驚濤駭來,“蕭則行請父親?”
棠柚覺著這比看到關公戰秦瓊還要不可思議。
“怎麼這麼驚訝?”江沉庭十分不解,“你不是已經見過他了嗎?”
棠柚又恢複成癱在座椅上的姿勢:“沒什麼……”
就是有點,微妙的不適。
江沉庭專心致誌開車,隨口說:“我還挺仰慕蕭則行的……彆用那種眼神看我,確切點說,是欽佩。”
棠柚對生意上的事情了解並不深刻,病懨懨:“一個長得有點好看的老男人而已,有什麼好欽佩的?”
哄騙無知花季少女。
還騙走了她的初吻和二次親吻。
欽佩他老狐狸嗎?
江沉庭失笑:“他也隻不過比蕭維景大三歲而已,怎麼在你口中就成了老男人?”
說到這裡,他仔細觀察著棠柚的神色:“你好像對他有很大意見啊。”
“沒有,”棠柚矢口否認,“你的錯覺。”
過了半晌,她忍不住,又問:“那你欽佩他什麼啊?”
“能力吧,”江沉庭知道她不懂商業,想了想,簡略概括,“雖然現在蕭老爺子還沒決定下一任繼承人,但在我眼中,這個位置隻能他坐。”
說到這裡,他又笑了笑:“不過也說不好……畢竟蕭則行的母親至今仍在療養所裡呢。”
棠柚盯著車上的一個小柚子車飾發呆。
她倒是聽說過這件事。
蕭老爺子第一段婚姻持續了五年就宣告結束,又過了十幾年,蕭老爺子再婚,娶了蕭則行的母親。
老爺子的婚姻不順,第二任妻子產後就患了精神分裂症,有暴力傾向,這才不得不常年住到精神疾病療養所中。
在外人眼中,老爺子似乎偏愛長子長孫更多一些。
但最近一段時間,明顯是蕭則行說話分量更重。
這次雖然是蕭則行設宴款待,但意外的是蕭維景並沒有來。
他也沒有邀請令棠柚生厭的江桃母女,隻請了江沉庭和棠宵兩人。
宴請的地點是蕭則行挑選的,一家中式的庭院式餐廳,遊廊花鳥,翠河假山;包廂中亦設有屏風小桌,牆上掛著悠遠水墨畫,棠柚盯著落款研究半天,慎重地得出結論。
倘若這是真跡,那餐廳老板夠牛x的。
三個男人相談甚歡,棠柚研究完牆上的畫,又開始研究旁邊矮幾案上花瓶供奉的玫瑰。
和這種中式裝修有些格格不入,卻又意外的和諧。
就像她自己一樣。
在這種場合下,棠柚隻需要扮演好一個安靜的花瓶就可以了。
“……柚柚,還不快謝謝你二叔。”
正神遊天外,冷不丁聽到棠宵叫到自己名字。
棠柚一臉茫然地看著蕭則行:“二叔?”
她沒有聽到剛剛幾個人在商談什麼。
江沉庭坐在棠柚旁邊,借著往她杯子裡倒牛奶的機會,低聲提醒:“剛剛父親答應把啟星百分之二十三的股權轉讓給你。”
棠柚愣住。
透明的玻璃杯中,乳白色的牛奶慢慢地注入,填滿。
把瓶中的空氣一點一點全部擠壓出去。
江沉庭聲音很低:“是二叔提議。”
他也跟著棠柚叫起來二叔。
棠柚下意識地去看蕭則行,他今日穿著黑西裝配淺灰的襯衫,斜細條紋領帶打著溫莎結,嚴謹端正。
棠柚微微俯身:“謝謝二叔。”
蕭則行酒窩淺淺:“不用客氣。”
旁邊的棠宵臉色不太好。
他原本已經哄好了江桃,答應把啟星的一部分股份轉讓給棠楠;思忖著,畢竟是蘇媛留下了的東西,全給棠楠不合適;要麼就兩個女兒平分唄,多公平。
沒想到蕭則行上來就說明了當初蘇媛手上持有的股份比例,輕描淡寫幾句話,棠宵不敢再耍什麼花招,隻能原原本本地說按照蘇媛臨終囑托,這兩天就全部轉讓給棠柚。
這一下就像是刀子割下一塊心頭肉,疼的棠宵內心都在滴血。
還以為蕭則行來是商量兒女的婚事,沒想到關於蕭維景一個字兒都沒提,反倒是把啟星薅給來棠柚。
喝酒喝到一半,棠宵隨便找了個借口,火急火燎地把江沉庭叫出去,準備仔細問問這個繼子,蕭則行到底是什麼意思。
兩人一走。
隻剩下棠柚和蕭則行兩個人。
偌大的房間中,頓時連氧氣都稀薄起來。
沉默時間長達一分鐘。
棠柚把江沉庭給她倒的奶一口喝乾。
蕭則行的目光落在她麵前的杯子上,笑了:“你還喜歡喝奶?”
這是他身份曝光之後,兩個人第一次單獨交談。
棠柚眼觀鼻鼻觀心:“謝謝二叔關心。”
“昨晚上沒睡好?看你臉色有點差。”
棠柚機械回答:“謝謝二叔關心。”
蕭則行歎氣,指節輕輕叩了下桌麵:“柚柚,除了這句之外,你就沒有彆的想對我說的嗎?”
棠柚抬眼瞧了他一眼,立刻避開他的視線,說:“……我對和您一起往蕭維景頭發上染顏色不感興趣。”
她補充:“從今往後,您就是我心目中最最敬愛的二叔。”
“是嗎?”蕭則行淡淡地問,“那個吻算什麼?”
棠柚理直氣壯:“是二叔您舐犢情深!”
話說到這裡,包間門打開,棠宵與江沉庭兩人一前一後走來。
棠柚下意識恢複鵪鶉坐姿。
蕭則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兩秒,旋即移開。
得了江沉庭的縝密分析,棠宵此時心情大好,刻意遺忘掉要把啟星轉讓給棠柚的事情,笑吟吟地和蕭則行攀談起來。
三言兩語,又扯到蕭則行私生活上。
棠宵樂嗬嗬地問:“蕭先生至今還是單身,是還沒有看中的嗎?蕭先生喜歡什麼樣的人啊?不妨說出來,我也好幫您參謀參謀。”
這個問題和前幾天趙曼蘭問蕭則行的差不多。
棠柚心不在焉地想,等一會,蕭則行肯定又會回答隻要喜歡就好——
蕭則行悠悠回答:“我喜歡眼角有小淚痣、小貓一樣喜歡撓人的。”
棠柚身體一僵。
她抬眼。
蕭則行並沒有看她,抽出紙巾仔細地擦拭著指尖,疊了兩下,丟進垃圾桶中。
棠宵不解其意,仍舊在恭維著:“蕭先生的嗜好真是與眾不同啊……”
正在為蕭則行倒酒的江沉庭手微微一頓,他坐直,目光自棠柚臉上掠過,垂下眼睫。
一直到離開的時候,棠宵拍著蕭則行的肩膀,笑嗬嗬:“以後柚柚和維景結了婚,咱們就真成一家人了啊。你要是不嫌棄,以後你叫我一聲哥,我叫你弟……”
“您不用這麼客氣,”蕭則行不動聲色地推開他的手,笑,“論照資質和閱曆,您是前輩,我該叫您一聲叔才對。”
棠宵被這一番話恭維的飄飄然。
蕭先生真的是很通人情世故了啊,難怪如今明建上下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咦?就是這輩分好像有點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