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身體僵住。
棠柚往前邁一步,扯著她裙子上那個毛絨絨的小毛球,徑直塞到他手中,仍舊看著他,軟聲叫他:“二叔。”
她的手指纖細白嫩,此時捏著那個毛球球,一起儘在他掌中。
唯有泛淡粉的指尖與他掌心相觸,柔軟到一塌糊塗。
棠柚的下一句還未出口,蕭則行捏著她裙子上毛球的手收緊,往自己方向一拽。
他酒窩淺淺:“柚柚,要證明可不止一種方式。”
另一邊,蕭維景坐在酒桌上,郝勻主動坐在他旁邊,忍不住勸導他:“維景啊,我知道你丟了未婚妻很難受,但你也不能一蹶不振啊。”
蕭維景滿麵不悅地打斷他:“我沒難受。”
父親蕭則年今天高興,拉著他們這群人一起喝酒,隻是誰都沒有蕭則行那樣的好酒量;蕭則年喝的不儘興,已經出去了。
蕭維景站起來,聽趙曼蘭說,在他以前的住處裡找到了一疊未拆開的信。
總共有十幾封,全是棠柚寫給他的。
看落款日期,基本上都是兩人剛剛訂婚後的那兩個月。
彼時蕭維景正在因為被老爺子強行指定婚約而難受,叛逆期上頭,一封也沒看,封存到現在。
那時候的棠柚字體還很稚嫩,第一封表明來意,說是父親要求她必須給蕭維景寫信;她對自己這個未婚夫還沒什麼概念,第一封信上全是自我介紹。
後麵的八封,都像是在寫流水賬一樣,儼然是當成日記來應付公事。
什麼自己的裙子又被繼妹拿走了,學校路邊攤上賣的烤栗子很好吃……
都是些零碎的小事。
蕭維景知道那時候的棠柚年紀還小,情竇都未必能開。
隻是他仍舊忍不住去想,如果那時候他好好地對待棠柚呢?去接她上學下課,給她買烤栗子,送給她漂亮的連衣裙。
現在兩人是不是已經成為最合襯的情侶了?
第九封信:“維景哥,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不給回信,如果你看到這封信了,給我回一下好嗎?”
蕭維景想要給她回信。
但是已經回不了了啊。
他顫抖著手拆開最後一封。
棠柚該是壞著多麼絕望的心情,給他寫了最後一封信?
她會在最後一封信中寫滿失望嗎?還是什麼?她是被傷到多難過,才會不再給他寫信,放棄了喜歡他——
泛黃的信紙緩緩展開。
“蕭維景你個大傻X,既然不看信老子也就不客氣了。彆以為就你一個人不想結婚,老子也不想結。還有那個文靈,她天天偷老子東西,和你湊一對正好,祝你們白頭偕老天長地久,彆耽誤老子正常成長戀愛,成麼?”
蕭維景死死盯著上麵的字,神色有些恍惚,手指抵著額頭。
太陽穴突突地跳個不停,疼痛感令他十分痛苦,卻沒有絲毫的辦法可以緩解。
疼的不止是頭,還有心臟。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以來被他嫌棄嬌嬌弱弱的棠柚,本質卻出乎意料的爽朗,招他喜歡。
棠柚早就寫明了真相,而他對此棄之如敝屣。
蕭維景按著太陽穴,聽到傭人說老爺子來了,他放下信紙,站起來出去迎接。
蕭老爺子雖然上了年紀,但精神氣十足。
尤其是罵人的時候,能罵上個兩小時不帶重樣的。
蕭老爺子嚴肅地盯著蕭維景,責罵:“你現在這幅頹唐模樣是怎麼回事?是要擺給誰看的?”
蕭維景道歉:“對不起。”
趙曼蘭心疼孩子,忍不住開口:“爸,您就不能再幫忙聯係聯係柚柚?柚柚一直最聽您的話,隻要您開口,她肯定——”
蕭老爺子哼了一聲:“強扭的瓜不甜。”
趙曼蘭咬牙:“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您看以前柚柚那麼喜歡維景,現在維景也意識到自己錯誤,今後一定會好好地疼愛柚柚那孩子……”
蕭老爺子聽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等到了後麵,才眯著眼睛看蕭維景:“你怎麼想?”
蕭維景直直地看他:“爺爺,我想娶棠柚。”
他想要重新開始。
想要柚柚喜歡上他。
趙曼蘭還想再說話,蕭老爺子抬頭,阻止她;他看了蕭維景半晌,沉聲說:“咱們單獨聊聊。”
蕭維景不知道老爺子要和他說什麼。
茶香氤氳,蕭則行好茶,好烈酒,好玫瑰。他先前住在這裡的時候,親自改造了一間茶室,至今仍舊保留著。
老爺子也頗為喜歡,他坐在矮腳紅木茶桌前,喝了兩盞茶,才開口:“我現在還記得當初你和柚柚見第一麵的樣子,柚柚對我說,這個哥哥很好看。”
蕭維景已經想象不出來了。
畢竟那時候老爺子還沒有指派婚約,棠柚對他而言不過是個小屁孩;除非他昏了頭,不然不會刻意去注意一個小黃毛丫頭。
以前他一直把柚柚當作是個孩子。
“柚柚那個父親一直是個不著調的家夥,她繼母江桃也是麻煩,”蕭老爺子緩緩開口,“你以為我讓柚柚嫁給你,是故意委屈了你?”
蕭維景捏著杯子:“我知道錯了。”
“柚柚那孩子最難得可貴的一點,就是知道分寸,”蕭老爺子看他,“你被你的父母給嬌慣壞了,最不懂的就是‘分寸’兩個字。關於文靈的事,你二叔已經全告訴了我。報恩需要分寸,做人處事也講究個分寸,你現在被人白白蒙蔽這麼多年,就是輸在這兩個字上!”
蕭維景艱難開口:“當初是柚柚救了我。”
關於當年的事情,此時的蕭維景已然調查清楚。
先前他被救命之恩所蒙蔽,又誤以為文靈性格純良,犯下不少錯事;現在幡然悔悟,才覺出自己當初究竟錯的有多麼離譜。
在他所不了解的那一麵裡,棠柚一直都在很努力陽光地成長著;高中時候,整個班的同學老師都喜歡她,她會為了受災的地區組織募捐活動,也會為了能給班級拿獎拚命地練習著自己不熟悉的體育項目……
倘若早知道當年救他的人是棠柚,現在隻怕兩人已經快要領證了吧。
蕭老爺子並沒有因蕭維景此時的神色有所動容,他擱下茶盞,悠悠開口:“放棄吧,維景。”
他說:“你現在的懊惱和悔恨,也僅僅是因為你已經失去了而已。你隻是不甘心,並不是真的喜歡棠柚。”
蕭維景急促地叫他:“爺爺。”
蕭老爺子站起來:“我已經重新替柚柚選好了丈夫人選,算是你耽誤她這麼多年的虧欠,現在隻差柚柚點頭。”
蕭維景握緊拳頭,問:“您怎麼能確定那人就能比我更適合棠柚?”
趙曼蘭先前旁敲側擊了好久,都沒能從老爺子口中獲得更有效的信息來;老爺子忌諱彆人打聽他的行動,他們也不知道老爺子現如今看中了誰。
與蕭維景平輩的這些人之中,蕭維希久不在國內,梁衍早有婚約……
人選雖然多,仔細一品又都不合適。
蕭老爺子看他一眼:“不用我確定,柚柚喜歡就行。”
老爺子站起來,徑直推門離開。
蕭維景紅著眼睛,他一口喝乾了兩盞茶,仍舊沒有絲毫辦法來澆滅心中的灼燒感。
老爺子已經擺明態度,不會再幫他。
但他還可以靠自己。
蕭維景嘗試著重新追求棠柚。
事情一定還會有轉機,畢竟棠柚做了他四年的未婚妻,多多少少都會對他有些感情。
千言萬語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蕭維景捏著手機,最終隻能選擇有些俗套的開場白——
「柚柚,在做什麼?」
與此同時,蕭則行正在房間中吃水果。
黑色的襯衫規整,沒有一絲褶皺,紐扣原本一直扣到頂端,現在被解開了兩粒。腕上的手表放在一旁,還擺著毛絨絨小兔子睡裙,毛球尾巴已經被大力捏的扁了下去。
柚子不知道是什麼品種,果皮很薄,蕭則行扒開果皮,掰開柚子,慢條斯理地吃。袖口邊緣不慎染上果汁,他也並不在意。
水果的甜度令蕭則行十分滿意,抬眼:“柚子真甜。”
她險些忘了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隻是睜大眼睛看他;這時候恍惚的神色引得蕭則行一笑,身體前傾,摸了摸她的頭發。
快要委屈瘋了,偏偏蕭則行不依她,把水果吃的乾乾淨淨,一點兒也沒有浪費;看見棠柚眼睛都紅了,蒙上淡淡霧氣,才終於罷休,把她抱在懷中,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溫和地問:“怎麼了?”
棠柚揪著他襯衫一角,要氣炸了:“我想吃葷。”
蕭則行笑了,摸摸她絨呼呼的頭發,把淩亂的幾縷發絲撥正:“不行。”
他的襯衫依舊端端正正,褲子也是,一派端正嚴謹的模樣,絲毫不亂。
無能狂怒的棠柚無力地把他的襯衫揪的淩亂,要是她力氣再大一些,現在已經把布料給扯壞了。
剛剛她害怕到顫抖,還扯了他的頭發,好像還抓了胳膊。
“把你小腦袋裡的東西清一清,”蕭則行低頭看她,微笑著警告,“彆再胡思亂想,也彆想著用完就丟。”
棠柚嘴硬:“我沒有。”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廢了這麼大勁兒,結果還是沒有嘗到老狐狸的味道,又委屈又不平。
“你眼睛裡就藏不住事,”蕭則行抱緊她,瞧她腳趾還在可憐兮兮地蜷縮著,俯身將整隻小巧的腳捏在手中,把圓潤的腳趾揉開,不疾不徐,“想要我,總得讓我瞧瞧你的決心。”
棠柚把臉埋在他肩窩中,臉頰脖頸上的淡紅色仍舊沒有褪去,並不是想和他說話。
她的呼吸還沒能平息下來,這下真的成小兔子了,動也不想動,老老實實地被老狐狸給嘗了個遍。
蕭則行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啊。
棠柚心裡鬱結,又累又氣,疲憊不堪。
氣的狠狠地咬了口蕭則行的脖子,但是小鈍牙咬人並不痛,牙印也隻是留上一瞬,很快就消失掉了。
蕭則行倒是由著她咬,笑:“可彆硌壞你的牙。”
一直到被放回去,棠柚的手指仍舊揪著他襯衫的領子,試圖和他貼的更緊一些。
他身上的味道十分好聞,奇異般地安撫了她。
蕭則行喂給她水喝,撫摸著她柔軟的長發,笑:“不要叫黃心柚了,不適合你。”
棠柚茫然問他:“為什麼?”
蕭則行拿走空掉的杯子,又倒了一杯給她:“這麼甜,該叫蜜柚才對。”
棠柚沒理他,她很渴,全部水分都要沒了,像是被太陽曬過的河蚌;一口氣喝光杯中的水,裹著絲綢被縮起來,完完全全不想動彈半分。
當蕭則行過來的時候,她仍舊不由自主地抱上去,把臉貼在他胸膛上。
小爪子和小腳丫都被困住,又不能搞事情了。
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前,棠柚暗暗地下定了決心。
一定要征服蕭則行,有朝一日一定要蕭則行跪下來求她。
蕭則行耐心地順著她的背輕輕地拍著,哄著。
小兔子快要累壞了,又羞又惱的,剛剛還撓了他胳膊好幾下,差點把他蹬出去。
聽她呼吸均勻之後,一手摟著她,另一隻手終於懶懶散散地拿起枕邊呼吸燈閃爍不停的手機。
是蕭維景給她發過來的消息。
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
蕭維景:「柚柚,在做什麼?」
蕭則行代棠柚回複:「坐月子」
手機另一端的蕭維景,手撐著額頭。
方才的酒精還在灼燒著他的胃和咽喉,火辣辣地一道下去;蕭維景難受到不行,看著這條短信,他還當是棠柚在與他說笑,回複:「彆鬨了,柚柚,能和我聊聊天嗎?」
五秒後,蕭維景收到回信。
「不能」
「她睡著了」
多梨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