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柚現在紅的不僅僅是臉頰了。
她覺著自己現在就是一隻完整而優雅的紅燒大螃蟹。
棠柚耳根發燙,仿佛連帶著聲音也變了調:“一件事。”
雖然的確很舒服沒錯了,但是她現在滿腦子的純潔和諧友愛富強,怎麼可能會在這種時候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
她又不是瘋了。
她聽到蕭則行笑了,重新將她摟緊:“柚柚真乖。”
海邊的月色的確很美,劇組大手筆,包下了整個小海島拿來拍攝,遙遠岸邊有著明滅不停的燈塔,閃爍著柔軟乾淨的亮光。
個頭小巧的女孩縮在高大的男人懷中,隻露出一雙明亮的桃花眼,和泛粉的臉頰;從後麵看,完全不會察覺到男人懷裡還抱著一個女孩,隻微微露出來一雙瑩白小巧的腳。
蕭則行看著海麵上悠悠蕩蕩破碎的光影:“月色很美。”
棠柚耿直開口:“比較適合魯迅和閏土刺猹。”
蕭則行歎氣:“柚柚。”
“嗯?”
“倘若哪天我被你氣死的話,記得給我送個花圈。”
棠柚仰臉看他:“一個哪兒能夠啊?我給二叔您送上十八個怎麼樣?”
蕭則行說:“那你殉葬吧。”
“這哪兒能叫殉葬呢?”棠·杠精·柚懟,“這明明是殉情才對啊!”
話一出口,她自覺失言,立刻閉緊嘴巴,再不吭聲。
殉……什麼情呀。
她又沒和他相愛。
蕭則行兩手放在她肋下,輕輕把她抱起來,雙腿並攏,讓她側坐在自己腿上,含笑問:“你剛剛說什麼?”
棠柚辯解:“我的意思是,為情人殉葬。不管怎麼說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再單純了嘛……嗯,沒有其他意思。”
蕭則行失笑:“好,柚柚說沒有就沒有。”
釣竿動了。
魚兒咬了鉤。
但是誰都沒有心情再看魚。
一分鐘後,棠柚艱難開口:“二叔,您能放我下來麼?”
蕭則行問:“怎麼了?”
“沒怎麼,”棠柚停頓兩秒,還是誠實開口,“您硌到我了。”
而巨石的另一側,蕭維景麵色冷峻地盯著水麵。
他自己雖然不會釣魚,但在過去的一小時中,楊名為已經釣上來兩尾。
都不怎麼大,但是放在小桶中遊的一個比一個歡實。
蕭維景有種直接給他倒回海中的衝動。
幸虧及時壓製住,隻是麵色依舊很冷。
要是讓人知道他爭風吃醋的手段是把情敵釣的魚給倒回海中,那才是真的連臉都不要了。
楊名為此時哪裡能知道蕭維景心裡麵的想法,隻是實在承受不了如此冷漠的氛圍,小心翼翼開口:“蕭先生,您冷不冷?”
這家夥還敢問他冷不冷?
難道是成功給他戴了綠帽之後、開始不著痕跡的炫耀?
真不是個東西。
蕭維景神色更冷了:“不。”
“那您需不需要喝水?”
“不。”
短暫的兩個問話結束,楊名為沉默著繼續盯著魚竿。
算了,還是釣魚吧。
魚都比蕭維景會說話。
卻聽到蕭維景冷聲開口:“你和棠柚多久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楊名為自動理解為“為棠柚工作多久”。
他粗略回憶一下:“快三個月了吧。”
這麼長時間!!!
蕭維景快瘋了,他抿唇看楊名為,冷聲問:“和棠柚結婚的事情,你知道了?”
嗯?
啊,沒錯,蕭則行是想和棠柚結婚來著。
現在場地甚至策劃衣服都準備好了,為了讓棠小姐點頭,蕭先生真是煞費苦心;現在連求婚都提上日程了,隻待東風——
不過這種事情……應該還沒能讓蕭維景知道吧?
楊名為留了個心眼,試探著問:“您怎麼想?”
畢竟蕭維景是棠柚的前未婚夫吧,自己的未婚妻突然變成二嬸這種事情,一般人可能也比較難以接受。
楊名為以己度了下蕭維景,覺著這種情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話,估計短時間內也得緩一陣。
蕭維景沒有回應他,喃喃低語:“竟然真的連結婚都考慮到了。”
他想起來老爺子說的話,隻說是親自幫棠柚選了人選;隻是蕭維景萬萬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是楊名為。一個助理而已,就算個人能力再出色,又怎麼能夠配得上棠柚?
不管怎麼說,棠柚都是他前未婚妻;她即使再另找,也得找比他強的吧?譬如二叔那樣的。
老爺子真是老糊塗了,竟然會選一個助理。
難道楊名為就比他強?
蕭維景越是了解到棠柚的好處,越是懊惱。
至少得是他二叔那樣的人,才能配得上棠柚吧。
怎麼能是一個助理呢?
見蕭維景久久不出聲,楊名為忍不住有些同情他,小心翼翼開口:“愛情就是這樣,都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什麼身份的人身上出現;古代唐高宗還娶了自己的兒媳……”
……所以啊,您二叔娶了您前未婚妻,其實也不算什麼驚世駭俗的大事。
這話聽在蕭維景耳中,無異於是一種巨大的諷刺。
是既得勝者對敗者的嘲諷。
他重重丟下釣竿,雙目赤紅地看著楊名為,咬牙:“你閉嘴!”
楊名為未料及一句話能引得蕭維景勃然大怒,一臉懵逼地看著蕭維景憤怒地轉身離開。
哎……蕭維景這反應,怎麼像是被他綠了一樣?
楊名為百思不得其解,一邊釣魚,一邊思考人生。
等到海釣時間結束,楊名為拎著盛滿海魚的桶早早地到了集合點。
一眼就看到棠柚和蕭則行。
棠柚正坐在小凳子上,蕭則行站在她旁邊,正笑著和她說話。
離近了,他才看清楚,棠柚臉頰很紅,肩膀上仍舊搭著蕭則行的外衣。
蕭則行的領帶不見了,而棠柚的手腕上有著隱隱的紅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勒住了一般。
令楊名為驚詫的是,蕭則行這次一條魚也沒有釣上來。
這不太符合常理。
楊名為深知蕭則行是釣魚高手。
霍徐楠負責清點數量,數到蕭則行這邊時候,看著空空的小桶,調侃他:“今天怎麼回事?老馬失前蹄?”
蕭則行笑:“運氣不太好,魚沒釣到,還被隻野貓抓了下。”
霍徐楠斂眉,問:“沒事吧?需不需要打疫苗?流浪動物身上一般都有細菌,比較危險。”
“沒事,”蕭則行說,“小貓爪子鈍,沒撓破。”
“那也得注意,”霍徐楠不放心,仔細叮囑,“就算是有點皮膚破損也不行。”
聊天間,各小組的魚已經清點完畢;楊名為出乎意料地拔得頭籌,一等獎的獎金是某品牌的最新款手機和不少現金,他拿著東西,剛想送棠柚回去,卻看到棠柚站起來的時候腿一軟,險些摔倒。
幸虧被旁邊的蕭則行扶住了。
楊名為問:“棠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棠柚死死地掐住蕭則行胳膊,“坐的時間太久,腿麻了。”
蕭則行看他:“小楊,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送棠小姐。”
楊名為應了一聲,不過還是忍不住給蕭則行發了消息——
「蕭維景先生好像知道您和棠柚小姐的婚事了,釣魚時候情緒很糟糕」
蕭則行送了棠柚回去,她其實走路沒有一點問題,就是說不出來的累。
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走。
隻想睡覺。
看著棠柚乖乖地睡著,蕭則行才回到自己房間,看楊名為給他發來的消息。
剛看完,蕭維景就過來找他了。
門從內打開。
蕭維景神色冷硬,隻是毫無頹然之色,叫他:“二叔。”
蕭則行側身,讓他進來:“關於柚柚的事?進來說吧。”
蕭維景並沒有進去,他因著蕭則行這一句話怔住。
原來二叔早就知道棠柚和楊名為的事情了?
也是,沒理由連老爺子都驚動了,蕭則行卻不知道。
如今在蕭家,消息最靈通的其實是蕭則行。
蕭維景捏緊拳頭,艱難地搖搖頭:“不了,二叔。”
蕭則行沉靜地望著自己侄子半晌,歎氣:“維景,抱歉。”
“您不必道歉,”蕭維景想起楊名為的話,苦笑,“畢竟感情這種事情誰都無法左右。”
蕭則行頗為訝然:“你能這麼想,我很欣慰。”
停頓片刻,他說:“你也彆總是鑽牛角尖。回去好好地想一想,你如今對柚柚的喜歡恐怕也並非真心;你隻是因為突然失去,因為得不到,才會瘋狂地想要,這隻是你不甘心。”
這種話,老爺子早就和蕭維景說過。
蕭則行望著沉默的蕭維景:“如今的柚柚,對你來說,和你小時候的那些玩具沒什麼區彆。”
與蕭則行不同,蕭維景一直被千寵萬愛著長大。
他是蕭則年的獨子,又是長孫,自幼被寄予厚望,老爺子平日裡也最疼愛他。
無論是什麼東西,蕭維景永遠都是獨一份。
直到老爺子把九歲的蕭則行從他母親那邊接過來,趙曼蘭教導蕭維景要學會分享,要求他給自己這個少見麵的二叔送禮物。
蕭維景這才挑了幾個不想要的舊玩具給蕭則行送過去,當作禮物;蕭則行笑著收下,珍惜地收起來,放在房間中。
不過一周,蕭維景又上門,眼巴巴地拿了新玩具過來,一定和他做交換:“二叔,我還是舍不得舊的,我拿新的給你換好不好?我現在天天都在想那些玩具,它們是我的寶貝,你能不能還給我啊?”
君子不奪人所好。
蕭則行同意了。
但蕭維景拿到舊玩具後也並未珍惜,仍舊是粗心大意地放著。
後來蕭則行去看他的時候,發現那些蕭維景口中那些寶貝樣的玩具早就缺少不少部位零件,散落的到處都是。
被蕭則行這麼一說,蕭維景終於有了一絲反應;他看向蕭則行,繃著臉:“柚柚不是玩具。”
蕭則行神情淡漠:“先前你忽略她的那四年,怎麼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假設柚柚重新回到你身邊,你怎麼保證不會再聽信其他言論而冷落她?”
蕭維景沉默了。
蕭則行說:“她不是玩具,但你還是你。”
-
棠柚在島上又拍攝了整整四天。
蕭則行在第二天的傍晚離開,一直到他走,棠柚都沒能成功嘗到老狐狸的味道。
長達四天的拍攝幾乎掏空了棠柚的全部精力,霍徐楠在平時相處時候如春風一般和煦,然而一到正式拍攝就比冬天的冷風還要無情。
棠柚在水裡泡的感覺自己都快變成魚了,才終於結束了這魔鬼般的拍攝,踏上回程的飛機。
苗佳溪親自去機場迎接的她,一見麵,眉開眼笑地叫她:“嘿,柚棠!”
棠柚:“……”
想起來自己立的FLAG了。
回到工作室,阿麥仍舊在儘職儘責地修著圖;而苗佳溪和棠柚緊緊挨著,坐在沙發上聊天。
棠柚仍舊不服氣:“你怎麼知道我沒睡到蕭則行?”
“看走路姿勢唄,”苗佳溪噸噸噸地豪放不羈喝可樂,“就你這小身板,就你二叔那體型,你倆要是真愉快地奔向生命大和諧了,你彆說繼續拍攝了,現在估計是被人抬著下飛機的。”
“有那麼誇張嗎?”
苗佳溪伸出手指,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棠柚連忙捂住額頭,譴責地看她:“疼。”
“瞧瞧啊,”苗佳溪拍拍手,笑眯眯,“我還沒用力呢,就你這對疼痛靈敏度這麼高,真要是大和諧了,現在早就哭的眼睛腫到睜不開了。”
被苗佳溪說的,棠柚開始憂心忡忡:“應該不會吧。”
蕭則行其實挺溫柔的。
“誰知道呢,”苗佳溪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向棠柚,“你要是真想睡蕭則行,你直接上啊,蓄意引誘會不會?穿的一身軟綿綿招人疼會不會?欲擒故縱會不會?我給你分享的那些快樂買可樂的訣竅你沒有看到嗎?”
等等。
苗佳溪敏銳地感覺到棠柚似乎被欲擒故縱了。
不然這麼一個漂亮的妹子放在嘴邊,誰能不動心呢?
還是那個蕭則行真是個坐懷不亂的君子?
提到這裡,棠柚倒是很有想法,坐起來,認真地和苗佳溪說:“我對著鏡子練習過,就是其中有一條,講表情的,說是要臉頰潮紅,微微張唇,吐出來一點舌頭。”
苗佳溪聽的格外振奮:“然後呢?”
棠柚示範了第一遍:“有點像狗散熱。”
苗佳溪:“……”
棠柚耿直地來了一遍不一樣的:“要麼就像是怨死的女鬼。”
她謹而慎之地下了結論:“隻要蕭則行眼睛沒瞎、不是瘋子,他應該就不會對這樣的臉產生性趣。”
討論陷入瓶頸,完全找不到解決辦法。
棠柚登陸上Yuko的賬號,發了經過阿麥精修後的一張圖。
藍色的衣裙,溫柔沉在海中,紗綢遮住她的半張臉,隻有一雙纖細修長的手。
棠柚對著這張照片發了一段時間呆,陷入憂愁之中。
她這外表條件應該也不算太差啊,怎麼就睡不到蕭則行呢。
蕭則行帶領著棠糊糊跑了沒兩天,因著工作上的事情,又離開了。
本來如他一般身份的人,空閒時間並不多;哪怕是去海島上,除卻偶爾的休息時間,其他時候也都是和人談事情。
棠柚忍不住帶著棠糊糊嘗試晨跑,結果棠糊糊精神百倍,她自己倒是累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