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雲》
46.波折
寶兒一上午辦了母親交代下來的事兒, 雇車拉回了草藥,送到他與母親臨時租下的一處小屋中,整理收拾了快三個多時辰,把東西擺的整整齊齊,小屋收拾的乾乾淨淨。一切都做完,他瞧了瞧外頭的天兒,見已然接近黃昏, 想來母親也應該回來了。
寶兒心中頗是激動, 暗道:現下真相大白,妹妹的爹爹會去王府接她,妹妹就不用在喝那藥了。他,是不是也能常常看到妹妹了。
寶兒為妹妹高興, 唇邊帶著淡笑,鎖了那小屋的門,而後又四處查視了三四次, 方才放心離開。
他記性不好, 腦子反應的也慢,就連動作都照常人慢許多。唯常常叨念妹妹與他說的話:熟能生巧, 也記得書中所言:勤能補拙。如此照做,他雖慢一些,但基本也不再出錯了。
寶兒心中歡暢, 想著回去就能聽到母親的好消息了, 感覺走路都來了勁兒。
時值黃昏, 街上人漸稀少, 他正雀躍地走著,突聞有人喚他。
那聲音溫和有禮,寶兒循著望去,隻見一家酒樓門前,一個白衣公子,麵如冠玉,溫文爾雅,正朝他笑著,卻是那燕王長子,楚辰。
楚辰與身旁友人說了幾句話,而後人便朝他過來。
“唔,大公子。”
寶兒也向其迎去,微微一禮。
自從那日,大公子幫妹妹傳了一個錦袋給他之後,便常常幫他。他拉貨的車也是大公子為他找的。那馬夫人極好,照顧他反應的慢,不那麼靈巧不說,報酬要的也很少。
寶兒雖然不聰明,一天兩天不懂,但久了也便明白了,人家是看在大公子的麵子上。
這大公子人實在是太好了。寶兒心中感激他,也不會說什麼,但他對自己的好,自己都記著呢。念及此,少年笑的更暢快了,“大公子……還沒回去麼?”
楚辰溫和恭良,極是親切,抿唇笑道:“正要回府,寶兒也是麼?”
寶兒應聲點頭,但聽楚辰關懷道:“近來可一切順利?”
“順利,托大公子的福氣,真是越來越順利了。”
楚辰笑,“如此便好,我見你今日紅光滿麵,氣色極好,可是還有什麼其它喜事?”
寶兒連連點頭,笑的合不攏嘴,“卻有喜事,我,就快見到妹妹了。”
“哦?”楚辰聽言更笑了,“怎麼?”
“是……嗯……”
寶兒剛想說,但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說錯了話,便猶豫著沒答。
“無妨。”
楚辰見他麵露為難,立時替他圓場,拍拍他的肩膀,朗聲笑著,“要見到親人了,自然是歡喜的。”
“是。”
楚辰接著又笑著與他聊了幾句彆的,而後看了看天色,說道:“眼下時辰不早,寶兒便早些回去,免得娘親掛念。”
“多謝大公子,那我這便告辭,與大公子後會有期了。”
楚辰拍拍他,點了頭。
*****
彆了楚辰,寶兒一路朝著薛府走去,行了兩展茶的功夫,眼見著臨近那薛府,他便小跑起來,但跑著跑著,但見前邊薛府門前不遠,兩顆柳樹之下,正停有一輛寬大豪華的馬車,其車旁站立兩人。
其一是個男子,那男子身材高大,深衣玄發,氣度不凡,渾身上下散發著貴氣,一看就不是個普通人。
另一人是個女子,那人衣著樸實,背影看起來極是熟悉,正是他的母親雲娘。
寶兒剛要呼喚,但見那男人做出邀請之勢,隨後,母親便與他上了車……
少年不明所以,趕緊奔至,隻見車下侍從向其微笑點頭,但卻攔下了他,不準其靠近了。
寶兒點頭,這便乖乖地退了兩步,立在一邊等待。
他心中好奇,且不知這人是誰,這時但聽車中響起了兩人的說話聲。
“在下顧祁淵,未下拜帖,唐突而至,還望夫人海涵。”
“大人客氣了,卻是不知,找我何事?”
“實不相瞞,吾在此已經等候夫人兩個時辰有餘,一切源於,吾今日去了燕王府,得見令愛,令愛竟與吾昔年一位故人相貌相似至極,故吾心中有幾個疑惑,冒昧向夫人詢問。”
“竟有如此之事,大人有什麼話,儘管問便是。”
“冒昧唐突,請問,那女孩兒卿卿可是夫人所出?”
女子笑了一聲,“孩子,自然是我所出啊。”
“夫人此言當真?”
“自然是真,這個錯不了的。”
車中半天沒有聲音,卻是好久,那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敢問夫人,令愛是何年出生?”
女子語聲淡淡,恭敬作答,“小女乃惠欽二年,臘月十二生人。”
男人聲音哽咽,且頗急躁,“可孩子自己說是她是惠欽三年生人!”
“大人勿急,妾身不知大人今日來此,問這些究竟為何意,但女兒的確是我所出。至於大人所說的生辰之事,這其中可能有些誤會。小女卿卿的的確確是惠欽二年生人,我兒正是惠欽元年降生,女兒出生不久,兒子便大病一場,有算命先生道她生辰克兄,給了破解之法,所以從此,我便一直告訴孩子,她是惠欽三年生人,故而,她才會對大人那般說。”
“……!!”
*****
寶兒目瞪口呆,渾身直顫。
娘今早不是見過顧大人了麼?如何此時又來了一個顧大人?
娘以前不是說妹妹並非她所出麼?為什麼此時又變成了她的親生骨肉?
娘不是要幫妹妹認親的麼?為什麼所有的話都在……
寶兒腦中“嗡嗡”直響,呆愣在那。他一時間根本想不明白,這時突然聞得一聲歎息,抬頭隻見那車門口的侍從神色黯然,搖頭歎氣。
寶兒心潮澎湃,這時那馬車的門被打開,母親走出,正好對上了他的視線,但對上了,便離開了。
婦人什麼也沒說,寶兒追過去,“娘?”
少年剛要開口,母親卻攥住了他的手,麵露苦楚,緩緩搖頭,帶著他離去。
身後馬蹄得得,車漸漸動了,秋風瑟瑟,卷著滿地枯黃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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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娘不知自己是怎麼說出的這些話,也不知自己後來是怎麼回到的府上,走進的房,隻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她該死,她對不住女兒,但又萬萬不敢與那人對抗!
她哭,寶兒也哭。
雖然不知為何,但他知道妹妹的事兒崩了。
“娘,到底發生了什麼?妹妹還能認親麼?”
雲娘摟住兒子,哽咽流淚,“寶兒,事情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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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雲娘接到“顧祁淵相邀”的信件之後,便帶上那白玉前去赴約,但剛到了地點,猝不及防,有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將她強行拖走。
而後她被人綁起,堵上了嘴,亦是蒙上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隻有無儘的恐懼。
似乎是過了兩展茶的功夫。她聽到了緩緩的腳步聲,隨後亦是聽到了落座聲與撥茶聲。
良久,一聲輕笑響起,對方緩緩地開了口,“穆雲娘?卓婢類文心……好厲害啊,你生了個絕色,嗬……”
那人聲音陰沉,雲娘瑟瑟發抖,口中“嗚嗚”,但對方不以為意,也沒有拿出她口中之物,卻是根本不讓她說話的意思。
“雖然,你也算是有幾分姿色,但那穆卿卿不是你所出,其實,是那文心公主與顧祁淵的孩子,我說的對麼?”
對方說著又是笑了,抿了抿茶。
他不需要她回答,也不需要她承認,隻是在告訴她。
雲娘掙紮,他的聲音讓她害怕,所說之話就更讓她驚恐。
良久,那人又是一聲輕笑,這時放下茶杯,起身卻是朝她緩緩地走了過來。
雲娘感到了對方臨近,驀地一陣劇痛,渾身熱汗。
那人“啪”地一下把什麼東西丟在了她的身上,而後一把拽住她的頭發,將她掰成了一個“廠”字型,陰辣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對顧祁淵說她是你所出,想辦法讓他信,隻要那顧祁淵知道了他是她爹,我保證你女兒當日香消玉殞!”
“嗚,嗚,嗚,嗚……”
雲娘使勁兒地搖頭,眼淚嘩嘩流下,那人這時附在她耳邊,低沉地道:“我是誰的人,你心知肚明,所以,想賭麼?”
他緩緩地說著,雲娘也登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狠狠地閉上了眼睛,使勁兒地搖頭。
那人很滿意,一聲輕笑,鬆開了她。
而後雲娘便聽到了腳步聲,與房門上鎖之聲。
再之後,度日如年,婦人不知自己是如何捱過來的,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終於,有人進來,將她裝入了麻袋中,扛出去,鬆了綁,丟在了一個僻靜的小巷中。
雲娘慌亂地起了身,這時隻見地上丟著一張手帕和一支發簪。
*****
雲娘斷斷續續地與兒子說著。
寶兒的心仿佛跌到了無底洞,一沉一沉的。
“所以早上的不是顧大人,剛才那位才是顧大人?!那麼是誰?是誰這般狠毒?不讓妹妹認親?”
“是楚卓。”
雲娘緩緩地吐出這名字,眼淚再度流下,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寶兒腦中“轟”地一聲,“楚……卓……”
雲娘失聲,雙眸輕閉,緩緩點頭。這時從懷中拿出兩樣東西,一支發簪和一張手帕。
那發簪正是那日酒樓相見時女兒戴著的,另一個手帕,其上繡著幾支翠竹還有一個“卓”字。
寶兒瞧見,登時拿出自己手中的那個。
這帕子竟然與那天妹妹傳信兒時給他的這張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