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酒店離舅舅家的小區不遠。
她遠遠看了一眼。
九歲那年蘇菱就搬過來了,後來念初中高中大多時候都是住校,真正住下來的時間算下來也不多。
從她選擇走出那個房子的那一刻,就徹底是他們的外人了。
她從包裡摸出鑰匙。
這還是倪浩言悄悄給她配的,可是她從沒用過。原因是十五歲的時候,被倪佳楠關在門外。
倪佳楠得意洋洋地睡午覺,蘇菱就坐在樓道上寫作業。
倪浩言打球回來,頭發都氣炸了。
少女紮著馬尾,認認真真坐在冰冷的階梯上寫作文!
倪浩言一把把她拎起來:“你傻嗎你!都不知道喊人,也不知道罵倪佳楠那個傻缺。”
她怯生生地把本子放進書包裡,抿緊了唇不說話。
她到底寄人籬下,是外人,罵倪佳楠是毫無道理的。倪浩言不明白個中艱辛,她卻再清楚不過。
然後第二天倪浩言偷偷用自己的鑰匙為模板,花了三塊錢,在小店裡給她配了一把家裡的鑰匙。
不許她弄丟,也不許還回去。
蘇菱好好收著,從沒用過,一收就是四年。
她恪守著規矩,牽掛著恩義。
如今……
天色還未大亮,蘇菱步履極輕地走到舅舅家門前,蹲下把鑰匙從門縫裡塞了進去。
這就是徹底斷了。
不再為他們做一切。倪浩言說的沒錯,她看著軟,可是骨子裡死倔。
單純固執地可怕,付出時可以粉身碎骨,下定決心要走就會斷個乾淨。
蘇菱沒再看,也沒有回頭。
倪浩言一.夜沒睡著,奶奶在隔壁咳了半夜。他一閉眼,就想起她離開的模樣。
結果出門打算跑步,就看見了門邊放著的鑰匙。
他猛地拉開門,朝著一個方向跑了好遠,良久才喘著氣停下來。死死捏著手裡的鑰匙。
明明這樣最好。
她不管這一家人,才能像個女孩子那樣活著,追劇打扮,不用為了欠債奔波。可是他還是難受,難受到呼吸刺得嗓子火.辣辣地疼。
天光微曦,他覺得他失去她了。
表姐。
菱菱。
~
蘇菱昨晚就訂了機票,方便一大早跑路。
她心裡知道躲不過,可是人就是種奇怪的生物,哪怕沒有希望,還是會最後掙紮一下試試。
劇組放了兩天假,現在還有一天,蘇菱打算先回學校一趟。
這會兒已經是暑假,學校裡的大學生少了很多。
蘇菱雖然有請假,但還是缺了很多課。
藝術類的還好,但是文學類的就比較麻煩了。她隻能抽時間多看多背。
淩雲路種了很多晚櫻,夏季葉子翠綠,不到開花的時節。
蘇菱驚覺,重生回來竟然已經快半年了。
她沒有斷腿,不是秦驍的情.人,外婆還活著,她離開了舅舅一家,而《十二年風.塵》也快拍完了。
所有一切微小的努力,最後彙聚成了微妙又巨大的力量。改變了命運齒輪。
淩雲路還沒走完,就看見了那邊一群人在取景拍戲。
z大的景色不錯,花開遍地,樹木青蔥,青春和藝術氣息交織,時不時會有劇組在這邊取景拍電影。
那頭熱鬨,蘇菱頓住了腳。彆人在拍戲,她打算從旁邊繞道走。
男人清潤的嗓音透著薄怒:“哢!”
一個穿著墨藍色襯衫的男人,沉著臉走過來,助理遞礦泉水給他,他並不接,打了個手勢,示意所有人休息片刻。
顯然他並不滿意男女主角的拍攝效果。
他身上透著矜貴之氣,舉手投足很優雅,偏偏行為很刻板嚴苛。
蘇菱聽到他的聲音,愣了愣。
世界就是這麼小,這個導演是董旭。重生第二天回來,在包間坐在秦驍旁邊的男人。
對於董旭,她了解的都是網上評價的文字:國外留學回來的天才導演,24歲時指導拍攝的作品《呢喃》讓他聲名鵲起,此後幾年,他拍什麼紅什麼,票房高得嚇人。如今才三十歲,就已經在娛樂圈有著相當高的地位。
娛樂圈很多新人都是董旭捧紅的,他喜歡用新人。或者說,他對角色的要求苛刻,每個角色在他心中都是個活生生的人,換人演才有創造性。
蘇菱對他現實印象停留在那天包間裡,他一直沉默,半晌才說了一句話,卻仍是問劇本的事。然後說蘇菱辣眼的演技不配演員這個稱號。
他有時會和秦驍郭明岩這些B市大少一起聚,但更多的時候獨來獨往。
這些都沒什麼,並不足以讓她記住他。
讓她記住他的是,這是鄭小雅的堂哥。
正是董旭的《呢喃》,把鄭小雅捧紅了。他們兄妹倆,一個是新晉影後,一個是天才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