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二次經曆外婆的離開。
心口鈍鈍的痛,在這一刻蘇菱突然記起了,她到底是為什麼會恨秦驍,到底為什麼永遠都不會愛他。
她記得上輩子那個六月,她不願意秦驍碰她,他重欲,她急的時候把他臉撓出了一個口子。
男人臉上一條紅痕,從眉骨滑到臉頰。
秦驍氣笑了,看上去野性十足,把人翻過來,一巴掌打在她臀上。
他下手很輕,也舍不得真的打她:“老子明天還要開會,你說怎麼見人,嗯?”
她被打懵了,羞恥更甚:“是你自己……”
“我的女人,還碰不得了?”
蘇菱和他簡直雞同鴨講,她羞恥得快哭出來了:“你知道我不願意的,我又不喜歡你,我可以掙錢還給你,外婆的手術費和醫藥費我都記著的,我以後……”
男人沉默片刻,把她抱起來。
“我給你講一件事,你不要哭。”
她眸中還懵懂,呆呆地看著他。睫毛濕濕的,還沾著羞憤的水汽。
“什麼事呀?”
“會哭嗎?”他低聲問。
蘇菱有點害怕,她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我為什麼會哭?”
“你哭的話,我也會難過。”
他臉上的紅痕滲出了血,黑瞳看著她,平靜地說:“你外婆去世了,在三天前。”
蘇菱眨了眨眼睛,身子微微顫.抖著,她努力笑笑:“秦驍,你彆和我開這種玩笑……我……我會生氣的。”
他眸中終於鬆動了片刻。
最後默了片刻,依然道:“不是在開玩笑。”
她沒有哭,身子顫得厲害。秦驍想抱她,蘇菱抬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得狠,她用儘了所有的力氣。清脆的一聲響,他偏著臉,麵無表情用拇指擦了擦唇角。
臉上那條被她抓出來的傷火.辣辣的疼。
他轉過頭,依然看著她,眸中蘊著不知名的情緒,最後忍住了。
“三天……已經三天了!你為什麼明明知道……卻不告訴我?”
為什麼整整三天,他跟照樣逗貓兒一樣逗著她玩,貪圖她肉.體帶來的歡愉。她是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啊!
秦驍蹲在她身前,眼睛平視著她:“現在你知道了,你會離開嗎?”
她留在他身邊,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她的外婆。他知道,讓蘇菱妥協的不是學校傳出來的流言蜚語,而是她害怕親手把她養大的人痛苦死去。現在沒有了她外婆,她會不會就打算離開他了?
他再也碰不到她,摸不到她,聽不見她嬌嬌地喊秦驍你好煩的啊,也看不見她早晨澆水,和丁姨說話時溫柔的笑。
她淚珠子不住往下掉。
三天!至親之人死去三天了,她卻什麼都不知道,她甚至連外婆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
而眼前這個男人,竟然還在問她會不會離開?
會的,她恨死他了。
“秦驍。”她嗚咽道,“如果不是我剛剛提到了外婆,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
他動了動唇,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能騙多久騙多久。
蘇菱擦乾眼淚:“你真可怕。”你真可憐。
她才起身,男人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火.熱,滾燙,然而他還是執著地問:“你要離開了嗎?”
蘇菱抽回自己的手,她傷心欲絕,下了狠力氣,他如果不鬆手,她的手腕多半會生生脫臼。
他僵了片刻,鬆開了手。
秦驍目送著她下樓。
蘇菱沒有回頭。
他忍了又忍,眸中暴戾痛苦交織,最後還是追了出去。
他不喜歡她在家穿鞋,此刻她沒了理智,赤著腳往外跑。她走過彆墅小徑,雪白的腳上已經添了很多條口子。
秦驍把她抱起來,她拚命掙紮,他出聲:“我送你回去看她。”
她安靜下來,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一年秦驍二十八歲,身上匪氣尚濃,自私無情得可怕。
她原本想過好好對他的,至少他幫了她,沒有什麼對她不好的地方。哪怕隻是做一場交易,作為雇主,秦驍也沒有苛待過她。
至少他迷戀她迷戀得不得了。
她原本想,陪他一天,那就真誠一天,哪怕不給他愛情,也會給予善意。他溫柔一點點,她也會溫柔一點點的。
這樣也許幾年以後,她離開了,彼此都可以好好生活。
可是此刻在他懷裡,聽著他狂亂的心跳。
男人眉眼如刀刻,棱角鋒利,聽說這幅長相的人最是無情。
他薄唇緊抿,抱她抱得很穩。
蘇菱看著他,生平第一次,這麼恨一個人。
得多麼自私,才會連這樣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得多麼無情,才能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整整三天,他怎麼可以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
她啞著嗓音:“我恨你。”
他的手臂顫.抖起來,卻緊抱著她不放。
“我恨你……”
秦驍死死咬牙:“彆說了!你彆說了!”
她當真不再說,輕輕閉上眼睛。
她失去外婆這一天,失去了親情,也失去了愛情的可能性。
蘇菱那年二十歲,是她與秦驍相識的第一年。
而她恨他,永遠也不會愛上他,不是因為後來的鄭小雅,不是他過分的占有欲,也不是因為情.人的名分讓人恥辱。
一切恨意,都是從外婆死去那天開始。
一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