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印再次來到秦家給蘇菱做心理輔導。
他做完了測試,又同蘇菱講了一會兒話。
她很乖地配合,最後一雙乾乾淨淨的眼睛看著左印:“左醫生,我生病了嗎?”
左印也覺得有些心酸,他搖了搖頭,輕聲安撫她:“不,你沒有生病,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彎了彎唇,眼睛也彎成一個月牙兒,點點頭,帶著全然的信任:“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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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印走出去,秦驍在門口吸煙,男人眼眶猩紅,門外煙霧繚繞。
左印嘖了一聲——秦驍其實很久沒有吸煙了。
蘇菱在,秦驍總是願意變成最好的自己的,他這樣的人,認準了一件事,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
秦驍嗓音沙啞:“她怎麼樣?”
“情況不是很好,我也看不出什麼毛病,但是多半是心病。”左印從來不穿白大褂,他一身白色襯衫,把手插.進褲兜裡,“古時候就有一句話,你聽過的吧,心病還須心藥醫。她的心病已經不僅僅是你,而是你們所有人,你們所有人,在逼她走一段她並不喜歡的人生,她因為有奇遇,還讓她走了一遍又一遍。”
秦驍沉默。
“她那個父親找到了嗎?”
“沒有。”
左印也皺了皺眉:“你都找不到的話,該不會躲在哪個深山老林裡隱居了吧?”
秦驍也煩這個事,然而他現在全身心撲在蘇菱身上,一閉上眼就是她怯怯問他,是不是她偷來的這一輩子,很快就要結束了,有一天她睡下去,睡夠了二十四小時,就再也不會醒過來。
秦驍覺得煙霧濃重地讓人窒息,他掐滅了煙,大口喘氣。
左印肅著臉:“秦驍,多年兄弟,我給你一個選擇吧。”他說,“你放手吧。”
七月的空氣,夾雜著讓人微微疼痛的燥。空氣被縷縷割裂,化作針,紮進肺裡。
秦驍驀然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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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最後一天,原本三十幾度的高溫突然降了下來,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一場小雨。
小雨淅淅瀝瀝,整個B市都籠罩在了雨幕之中。
蘇菱小口咬著一個抹茶味的冰淇淋,看著遠處的大街之上行人匆匆,良久莞爾一笑。
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裡。
左印來了以後的那天,秦驍就把她送回家了。夜色降臨的時候,她知道該走了,是今晚的機票。
如今她卡裡已經有了《囚徒》的片酬,省著點花,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不成問題。
她沒有拿秦驍給她的那張卡,那張卡裡是一串天價數字。她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她知道也許有一天他會忍不住回來,看到這個就拿走好了。
蘇菱去機場的時候,把自己全身裹得嚴嚴實實,很早以前林清就教過她怎麼樣出門喬裝一番讓人認不出來,如今她全部做得很好。
蘇菱不僅僅買了一張機票,為了以防萬一,她會輾轉七八個國家。
而她的目的地,那麼多個城市,茫茫人海,芸芸眾生,他去哪裡尋她呢?
飛機衝上雲霄的那一刻,她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雲層。
夜色濃濃,外麵的景象看不真切,也看不到下雨的景象了。
今夜是七月最冷的一天。
她賭對了。
心口其實微微有點疼。
他的愛終究是一把利器,她毫無仰仗,可是手握這把利器,連他也沒有反抗的力量。
他好愛她好愛她。
可以為她生,為她死,卻不敢看著她死,也害怕她消失在這個世界。然而他們知道了她的重生,好處卻是開始敬畏鬼神。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雲層。
這是蘇菱兩輩子演過最好的戲,好到她代入了所有感情,又屏蔽了所有感情。她如今,是個真正成長起來的演員。
這場沒有觀眾的戲,無人為她加冕。
蘇菱拿出了外婆留下的那封遺書。
曾經裡麵很多東西她看不懂,可是後來結合董旭的信,她就全都明白了。
外婆其實早就全都給她說了。
這一切確實是一場陰謀,卻不完全是一場陰謀。外婆很早就後悔了,也慢慢在收手,她讓蘇菱給倪立國錢,對她失望,從而離開倪家,想讓蘇菱好好活。而她的死則是為了讓暗中那個人放過蘇菱,外婆死的時候,是愛著她的。
蘇菱並沒有一無所有,她的人生也沒有徹底任人擺布。
然而這一切,秦驍並不知道。
她演了這一輩子最精彩的一場戲,騙過了自己,最終也騙過了他。
他囚禁她兩次,擺布了她兩輩子,而她……回敬他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