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楓走南闖北,浪跡天涯,走到哪兒看到哪裡出了問題,就順手解決了。像應小雯這樣的怨靈,他大大小小超度了幾十個。有些攻擊性強、為禍一方的惡鬼,他也收服不少。
此次與黑白無常萍水相逢,純屬偶然。他問:“七爺八爺是來廈門出差?”
歐陽楓乾道士這行,對鬼神了解得比普通人要深。他第一次請無常時,以為請到的是真無常,口裡尊稱著“七爺八爺”,誰知那兩無常鬼聽到後惶恐不已,連連擺手:“可不敢冒用七爺八爺名諱。”他才知道無常不止兩位。
後來每到一個地方,請出來的無常都和之前的模樣不同,他也就明白這些都是負責各自轄區的無常鬼。真正的無常仙地位可高著,隻有大人物能請動。而能驚動這兩位出場的,離開人世勢必會引起轟動。
他心知一般鬼魂輪不到無常仙出馬,可最近也沒聽聞廈門有哪位大人物逝世……
謝必安並未多言:“非也。”
“不是來出差,那就是來旅遊的?”歐陽楓恍然大悟,“也是,神仙也要休閒娛樂,不能整天都忙著工作。”
“我剛從莆田那兒過來,那裡風景不錯。”歐陽楓從善如流地給他們推薦起旅遊景點,“反正都在閩省,來都來了,七爺八爺玩完廈門後不妨去莆田看看,還能在湄洲島坐遊輪看海。”
任何華夏人都拒絕不了“來都來了”四字真言,華夏神也不能。
範無救轉頭問謝必安:“小白你想去嗎?”
謝必安:“你去我就去。”
範無救:“我們當然一起。”
謝必安矜持道:“那可以。”
範無救對歐陽楓道:“你的提議我們采納了,謝謝。”
歐陽楓:“……不客氣。”
黑白無常不愧是華夏神裡鎖得最死的一對神祇,貨真價實的“死亡也無法把他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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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謝必安和範無救並肩躺在床上,誰也沒有睡著,聊了一宿的天。
這裡就是當年他們的家,故地重遊,感慨萬千,以至於生前那些本已淡忘的事,都隨著思緒翻湧重新清晰起來。
範無救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天花板:“外麵馬路旁那一圈栽了鬆柏,我記得以前那是一片竹林。”
“我也記得。”謝必安說,“你總在那兒練劍,毀了不少竹子。”
範無救笑了:“你愛在那兒彈琴,調子很好聽,我現在還能哼一段。”
他說著就哼起來,哼得很流暢,顯然對這段旋律爛熟於心。
“是我當年即興而作的竹林調,我都忘了。”謝必安靜靜聽了會兒,開口道,“一千年了,你還記得。”
範無救說:“你彈的曲,我怎麼會忘了,我多在意你啊。”
“其實我也記得你的劍招。可惜我不擅劍,不然能給你舞一段。”謝必安闔眸,“不止那片竹林,我記得當年母親與鄰裡大娘們晾衣裳。我們玩捉迷藏,你就躲在濕衣裳後,以為遮住自己的眼便讓我看不到,殊不知腳都露在外頭,真是掩耳盜鈴……”
範無救一怔,思緒已然飄遠。
老白連自己的琴曲都忘了,竟還記得他的劍招。
就像那曲調是謝必安即興,這劍招也是範無救自創。世間除了他們二人,再無其他人知道。
可千年過去,就連他們自己都忘了,對方還記得。
兄弟應該做不到這份上?範無救遲疑地想,他能記得老白的曲調,是因為他愛老白,將對方一舉一動都銘記於心。老白又是為何?
金箭並不會叫人說謊。可千年之後所中的愛情金箭,總不會讓老白從千年之前就愛他。
千年之前就愛他……
怎麼可能呢?
範無救腦子裡冒出兩個聲音在吵架。
一個說:“老白應該隻是單純的記性好罷了。老白向來聰明,背書看一眼就能過目不忘,能夠記下你的劍招有什麼稀奇。”
此言甚是。
另一個說:“可是小白當年不會武功,要想記住你的劍招,那得觀察得有多仔細?你想想你不通音律,卻能記住他的琴音,那得是相當在意才能做到。”
……好像也有道理。
“我看你是被愛情金箭衝昏頭腦,看到老白現在愛你,就真幻想他以前也喜歡你了。彆自作多情了,你清醒一點,你要是當真了,金箭失效後你們關係就尷尬了。”
“畏手畏腳才是懦夫!你不拚一把,怎麼知道就沒有可能?這麼好的機會擺在你麵前,你還猶豫不決,活該你一輩子單身。”
“你不能對不起自己的兄弟!”
“道貌岸然,你分明就沒把他當兄弟!”
兩個聲音各執一詞,各有各的道理,在他腦子裡吵來吵去,吵得範無救頭大。
他語氣不好地吼了聲:“彆吵了!”
腦子裡兩個聲音一下子消失,世界瞬間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