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霈慢條斯理吃完天也亮了,眼前雲海翻騰日光璨璨,金色光線從雲層穿透幾乎觸手可及。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風景,不由得感慨:“好看。”
陸潮沒心情接話,掃了眼他背影就開始出神。
昨晚上一夜沒睡,腦子裡閃過亂七八糟的畫麵和念頭,攪得他心煩氣躁。
徐驍引經據典信誓旦旦說他動心了,還問他如果是徐斯沐或是彆人他能不能接受。
他稍微代入了一下,答案是否定的。
昨晚夜深人靜,他低頭靠近鬱霈,鼻尖相貼時感覺到溫熱平緩的呼吸。
他盯著微抿的嘴唇看了許久,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親下去。
陸潮駭然回神。
他可能……真的喜歡男的?
陸潮想了半夜也沒想明白,焦灼又煩躁地喘了兩口氣,在就此遠離和接受鬱霈之間反複撕扯。
理智與感性一拖一拽,簡直要將他踹成傻逼。
他對戀愛這事兒一直沒太大興趣,有那時間還不如多畫兩張作業磨兩塊鐵皮,以後進航天中心的心勁都比搞對象大。
“小公主。”陸潮揚聲。
鬱霈轉過頭,逆著光,身後雲蒸霞蔚。
“……算了,看你的日出。”
快八點的時候徐驍終於醒了,從帳篷裡探出腦袋:“我去,天怎麼這麼亮了?我的日出我的雲海……”
陸潮瞥他一眼:“你再睡一覺可以看明天的日出。”
徐驍從帳篷裡出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你們都看到日出了啊?”
霍聽月跟賀薇薇在拍照,聞言回頭衝他笑:“對啊,不過也就抓住了尾巴,鬱霈跟陸潮起得早看了全程,他都不叫我們。”
陸潮語氣淡淡:“找封巽叫你。”
霍聽月樂得不行:“陸潮你該不是讀過男德吧。”
陳約跟林垚吃完早餐回來,見他們在聊天也湊過來:“笑什麼呢?哎喲月月你拍的真好看,給我也拍一張。”
“來來。”
十點多下山,到市區已經快十二點了。
鬱霈讓司機把他放下,徐驍忙問:“你要乾嘛去?”
“有點事。”鬱霈說。
陸潮起身,鬱霈連忙說:“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們先回學校。”
他話還沒說完陸潮已經下車了。
“你跟過來做什麼?不是沒睡好麼?不如現在回去補個覺。”
“我跟你去不合適?”陸潮問。
“不是……”
“不是就行了。”
鬱霈隻好把他一並帶到清河班,初粟在練功場上滿頭是汗,深秋的天穿著薄薄的短袖,額頭上全是汗珠子。
“初粟。”
“師父!”
初粟收了槍跑下來衝他笑:“你怎麼才來,我等了你一上午了。”
鬱霈抬手給他抹了下汗,“有點事,你練得怎麼樣?”
陸潮怎麼看那隻手怎麼不順眼,忍了忍沒插話。
“我覺得還可以。”初粟一手攥著槍,另一手親昵地抱住鬱霈苦著臉訴苦:“就是太累了,我感覺骨頭都要散架了,這幾天都睡不好。”
鬱霈說:“睡不好啊?”
“嗯。”
“不要急,以後睡不好的日子還多著呢。”
初粟臉更苦了,撇著嘴哀嚎:“我要改行了,好苦啊,這個功我是一天也練不下去了。”
鬱霈倏地看他:“你再說一遍。”
初粟被嚇了一跳,小聲說:“我說著玩的。”
鬱霈眸色疏冷:“我問過你,你是不是真愛這一行,我也給過你後悔的機會,但我應該沒告訴你有反複後悔的機會。”
培養一個角兒不容易,無論是生旦還是淨末醜,隻要站在台上就是花了千百倍功夫的。
他收初粟是憐憫他求師無門,反複斟酌才下的決定,輕易說放棄簡直戳了鬱霈的逆鱗。
“這一行除了吃苦還要耐得住寂寞,傳承不光承戲也承信念,隻有一條正路,沒有捷徑也沒有偏門,你真想放棄,現在有最後一次選擇機會。”
初粟被他嚇得不輕,方才身上冒的汗現在直發冷。
“我不是要放棄,就是隨口一說,下次再也不亂說了。”
鬱霈仿佛還沒消氣,麵若冰霜走到椅子邊坐下,“把我上周教你的拿出來,做得不好你也不用選了。”
初粟膽戰心驚地咽了咽唾沫,攥了攥發麻的手指準備交作業。
陸潮靠在一邊,思維不自覺飄遠。
他一直覺得鬱霈像團迷霧,現在卻忽然有一種霧散一角的錯覺,好像這個才是真正的他,像座孤島隔著一片冰冷的海,難以觸及。
陸潮有些望著鬱霈的身影,所以那些溫和縱容……
“陸潮,陸潮?”
陸潮回過神,“怎麼?”
“走了。”
陸潮回頭看了眼初粟,又收回視線跟他一塊出門,“那小孩快讓你訓哭了,這麼狠心?”
鬱霈說:“不狠教不出好學生。”
陸潮咂摸半天:“我怎麼覺得你對我也這樣,一會好一會壞,若即若離跟訓狗似的,你是不是這意思。”
鬱霈沒應聲,陸潮把人往回一拽,“問你話呢。”
鬱霈撥開他手,淡淡說:“你不是。”
“怎麼?”
“他不敢跟我頂嘴。”
-
鬱霈晚上要直播,吃完晚飯就出門了。
半路上手機響了,距離上次他接到鬱頌安的電話到現在快兩個月了。
“有事麼?”
鬱頌安小聲說:“哥。”
鬱霈:“你又跟人打架了?”
“不是。”鬱頌安沉默一會,嗓音裡有些歉疚也有些懼怕:“那天媽媽把我手機收走了,今天剛剛給我,對不起哥哥,那天我不知道媽媽會那麼快過來。”
鬱霈對他沒有親情自然也沒有觸動,思及時間緊迫也顧不上閒聊。
“我一會還有事,你直接說來意,如果需要我幫忙就直說。”
鬱頌安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在怪我?”
鬱霈:“沒有。”
頌錦強勢霸道且蠻不講理,從她的語氣裡也能聽出鬱頌安是頭一次離家出走。
他看著乖巧,能乾出這種事多半是因為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而產生的叛逆。
鬱頌安半信半疑,“真的嗎?我這周考試考了第一名,總分也比之前高了二十分。”
鬱霈:“那很好。”
兩端沉默良久。
鬱頌安仿佛是難以啟齒,憋了半天才說:“你不高興嗎?”
“你高興麼?”鬱霈問他。
鬱頌安從來沒聽過這種話,頓時委屈地眼睛發酸,“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仔細想想,離家出走和打架解決不了問題。”鬱霈看到陳津,頓了頓說:“我一會還有事,晚一點再給你打回去。”
“你是要直播嗎?”
“嗯。”
鬱頌安有些急,但聲音還是不大:“媽媽不太喜歡你直播,昨晚她刷到你發的那個視頻氣得把杯子都摔了。”
鬱霈腳步一頓,“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很生氣,可能……”
鬱霈聽明白了,他是來通風報信的,“做什麼是我自己的決定,彆人是否生氣左右不了我,多謝你提醒,我有數了。”
他一向不愛過問彆人,但對麵這個便宜弟弟簡直像一條淋濕的小狗,不停衝他哆嗦,活像是不摸一下就要死掉了。
沉吟片刻,他說:“你的人生也隻能自己走,彆人給你規劃什麼都與你無關,你要選擇自己想要的路去走,明白麼?”
鬱頌安沒回答,卻問他:“哥哥,你和外公唱的是一樣的嗎?”
“外公?”
鬱頌安:“聽說外公一直在住院,我問過媽媽一次她不肯說還罵了我一頓,她……不喜歡你是不是因為你和外公都唱京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