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潮抬起頭,“住手?行。”
他丟掉酒瓶,一身戾氣地走回來攥住鬱霈的手就往外走,到樓下連經理和他打招呼也一聲沒吭,直接把人往車裡一塞。
鬱霈手腕一直被他掐著,鐵箍一樣又熱又緊。
短暫的車程結束,陸潮又拽著人上了樓,力道粗重得活像是硬生生把人拖上去的。
鬱霈踉蹌著跟上他的腳步,清晰感覺到他身上彌漫的怒意。
“陸潮,你先鬆開我。”
鬱霈剛一開口,陸潮就將門一腳踹上,直接把他抵在玄關櫃上,整張臉沉得山雨欲來,“我問你在哪兒,你告訴我在給初粟上課,你在落霞集給初粟上課?”
鬱霈:“我……”
“我問過初粟,他說你今天給他放假沒上過一分鐘的課。”陸潮語氣冷厲,根本沒打算讓他狡辯:“你之所以不告訴我,是覺得沒有那個必要是吧?”
鬱霈:“你……”
“在你心裡,醒來是好的,活著是好的,但彆人是彆人和你沒有一點關係,你不連累彆人不影響彆人,你隻想做你那個民國時期的鬱大先生,根本不打算做這個世界的鬱霈。”
鬱霈瞳眸一縮。
陸潮掐著他的腰把人放在櫃子上坐著,自己則擠進他腿間,完全切斷了他所有掙紮的可能。
“彆拿你那套老觀念來評判這個時代,你才醒幾天,你認識這時代多少?這幫人能玩的花樣比你想象的更惡心,幸虧那傻逼不敢給你下藥,不然你醒的地方就是酒店,你能耐啊!”
鬱霈被他字裡行間的怒氣震了震。
陸潮氣得手都發抖,冷冷嗤笑:“你敢喝那杯酒你能處理任何事,天塌了你都能幫人頂著,我是不是還得誇你啊!啊?”
鬱霈頭一次覺得發慌,這樣的陸潮有和平時截然不同的狠勁兒,似乎撕掉了偽裝,露出獠牙和利爪,要將他也一並撕碎,扯出鬱蘭橈的靈魂。
“我心裡有數,而且那個餐廳是你……”
“不用我瞎操心是吧,哪怕有危險也是你自己的事兒,你死哪兒也跟我無關是吧?”陸潮冷冷笑著,擰著鬱霈的手迫使他抬頭,“你這心夠冷的。”
鬱霈從不跟任何人求助,把邊界感畫得明明白白。
“鬱霈,你有沒有哪一瞬間想找我幫忙,想依靠我,我在你心裡和徐驍他們有沒有不同。”
“是不是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回那個破民國,你頭也不回就走了?”
鬱霈讓他震得說不出話,這在陸潮眼裡無異於默認。
他涼涼笑了笑,鬆開手:“行,算我傻逼。”
鬱霈心寸寸收緊,窒息感從上而下地籠罩,看著陸潮往客廳走的背影又垂眸望向自己手腕上的掐痕。
“陸潮。”鬱霈坐在玄關櫃上沒下來,遙遙看著他很輕地開口:“我父親是個煙鬼。”
陸潮心一跳,回過頭有一瞬間沒理解過來。
鬱霈交握雙
手,深吸了口氣緩緩從頭開始講述,字句平靜嗓音淡到幾不可察,偏偏陸潮卻聽得幾乎窒息。
這些過往比他想象得更慘烈,他沒辦法想象鬱霈在冰天雪地裡偷搶被人打到半死也沒辦法想象被親生父親毆打虐待變賣,又怎樣在心狠手辣的師傅手底下長那麼大,哪怕能有一席之地,但戲子在那個年代也始終被人輕賤。
他不是不想依靠彆人,他是不能。
天水班都在他的庇護之下,一旦他軟弱了那彆人就會輕視踐踏,隻有他足夠強大才能為彆人遮風避雨。
陸潮重重呼出一口氣,心裡揪痛得厲害。
“上次問你死活不開口,現在為什麼跟我說?為了安撫我?給個甜棗?”
鬱霈動了動酸麻的腳,微微蹙眉。
“那些都過去了,你向前看。”陸潮欺近了,抬手去摸鬱霈的眼睛,“我知道你沒能救得了所有人心裡有愧疚,他們一定不怪你,你已經儘了最大的努力了,彆把自己困在過去。”
鬱霈感覺無形中有一隻手,硬要把他從那個腐朽的1926拽出來,他看著亮光裡的那隻手,忽然有些心動。
“我警告你,這次就看在你人生地不熟的份兒上饒了你,下次你再撒謊去跟人私下見麵,我就打個金籠子給你關家裡金屋藏嬌。”
鬱霈瞥他一眼,“金屋藏嬌不是這麼用的。”
“你還嬌?那時候一天給你一頓飯,你哄我高興了就賞你點兒不高興就餓你三天,看你還聽不聽話。”
鬱霈垂著眼不說話。
“問你呢,聽不聽話?”陸潮作勢要往鬱霈腰上去,“你說實話,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鬱霈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臉,沒說話。
“你就是個愛情騙子,撩完人拍拍屁股扭頭就走也……”陸潮正說著,手機忽然響了。
他接起來立即揚聲:“老爺子又進醫院?這次又跟誰吵架了?行,我一會來。”
陸潮把手機一丟,抱下鬱霈進客廳隨即把人壓沙發上交代,“我去醫院一趟,你老實待著等我回來,哪兒也彆去聽見沒?”
鬱霈掙紮了下,立即被按回去,“乾嘛去?”
鬱霈要去衛生間,推拒間忽然發覺一處異樣,等他明白是什麼時耳朵寸寸蔓延紅痕,乾巴巴說:“你……你先起來。”
“哎彆動,再蹭一會我可沒法兒負責了啊。”陸潮發覺他耳朵根子通紅,忍不住湊過去在他脖子上親了親,“我回來還有話問你,你老實待著等我,我給你點份餐,你吃完我就回來了。”
鬱霈不敢再動,僵硬地看著他。
陸潮在他脖子上揉了兩下,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溜進房間,出來時繼續叮囑:“千萬彆趁我不在溜了啊,敢跑就揍你。”
鬱霈爬起來理了理頭發,不想搭理他。
“老實待著啊,聽見沒?”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鬱霈頭疼不已。
他不勝酒力,晚上這一通折騰他
腦子裡也亂糟糟的。
門開了又關。
鬱霈鬆了口氣靠在沙發上出神,指尖不由自主地摸上脖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那兒仿佛還殘留著呼吸濕熱。
年初八,窗外還有人放煙花。
他走到陽台去看,腦海中不斷浮現陸潮的話,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它悄無聲息地融化。
遠處霓虹連綿,和百年前截然不同。
鬱霈垂下眼輕輕吐出一口氣,也許他真的應該忘掉過去,向前、向他看。
陸潮到了醫院才知道老爺子這次是真住院,不過好在發現的及時沒什麼大問題,隻需要留院觀察幾天。
“我能有什麼問題,彆聽醫生嚇唬。”
陸承業無奈:“行,醫生沒您懂,您行您自己治?”
陸呈懷剜他一眼,“你們都來乾嘛?趕緊該上班上班該上學上學,彆因為這麼點小事耽誤正經工作。”
陸潮往牆邊一靠,“覺悟很高嘛老頭,組織給你加一分。”
陸呈懷撈起枕頭朝他扔過去:“……快滾。”
“那行,爸您休息我就先走了啊。”嚴致玉使了個眼色,等陸潮跟出來才說:“晚上急匆匆上哪兒去了?”
“給你追兒媳婦兒去了。”
嚴致玉斜睨他一眼:“什麼時候追到手?你到底有沒有把握?”
“買大白菜呢說到就到,我想今晚他樂意麼?”陸潮輕嗤一聲,插兜走了。
那小白眼兒狼,說不定得耗到他八十歲。
陸潮回去的路上有些惆悵,看著表想,按鬱霈那性子估計早溜了。
他推門前一愣,燈亮著?
心一瞬間提起來,開門就發現鬱霈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微微蜷縮著身子像是很沒有安全感。
毛毯有一大半掉在地上,他拿著遙控器,電視裡咿咿呀呀唱京劇。
他放輕動作過去,鬱霈一下醒了,睡眼惺忪地望著他,“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麼聽話啊?”
鬱霈打了個嗬欠:“你不是說走了就揍我嗎。”
陸潮忍不住一笑,“嚇唬你也信,我哪兒舍得,你看什麼呢?”
“鳳還巢。”鬱霈有些困倦,強撐著眼皮子問他:“你爺爺情況怎麼樣?”
“他沒事兒,我媽問題比較大。”
鬱霈瞌睡醒了大半:“你媽媽怎麼了?”
陸潮在他頭上拍了把,隨口打趣:“她就指著我給她找個兒媳婦兒繼承家產,你把他兒子掰彎了她現在夢碎了,你不賠她一個說得過去?”
鬱霈盯著他看了一會,說:“嗯,賠。”
“我告訴你也就是我慣著你,換個……等會兒?”陸潮一愣,捏著他的下頜往自己拽,“你說什麼?”
陸潮覺得自己可能是氣出幻覺了,腦子裡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他屏氣凝神,努力甩乾淨所有雜音。
“你剛說什麼?”
鬱霈撥開他的手:“我腳麻了,讓我
先起來。”
陸潮低頭看他一眼,不由分說把人按在沙發上:“再說一遍。”
鬱霈被他壓在下麵,扭頭說:“你才幾歲耳朵就聾了。”
陸潮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今天一晚上他這心臟跟乘過山車似的,一下子吊高一下子狠狠摔下去,他沒心肌梗塞已經是體質過人了。
“再不說撓你癢了。”陸潮出言嚇唬,手卻沒動。
鬱霈與他四目相對,一把拽住他的領子往下一扯,唇角印上他的眼睛。
陸潮一下子傻了,整個人都差點摔他身上,好不容易穩住伏在他上方,滿腦子都是他該不是有心臟病吧?
“賠完了。”鬱霈推開他起來,被一股蠻力強行壓回去。
陸潮嗓子眼兒都燒乾了,連咽了兩次唾沫:“我親親你,好不好?”
“不好,你彆亂……”鬱霈話音未落就被人咬住嘴唇,以一個侵略般的力度無情肆虐。
兩隻手被壓在頭頂,鬱霈嚇了一跳本能想要去踹他,膝蓋剛一頂起來就被鎮壓,修長有力的年輕軀體嚴絲合縫地壓下來。
陸潮咬著他的唇,啞聲提醒,“把嘴張開。”
鬱霈抵死不從拚命掙紮,雙手卻被按得越來越緊,濕熱的舌一下下□□他的唇縫,手腕也被一下下揉按碾壓。
鬱霈雖然被他偷親過幾次,但那也隻是蜻蜓點水一觸即鬆,從來沒經受過這種山雨欲來的進犯,四肢像過電一樣酥麻,指尖癱軟發顫,不自覺溢出一絲輕吟。
陸潮像是一條找準機會的蛇,立即鑽進塵封多年的洞穴,四處遊弋橫衝直撞,翻箱倒櫃找他的冬眠之所。
“陸、陸潮……”鬱霈惶亂不已,屈起膝蓋軟綿綿踹了他一腳,接著就被人強行頂在兩邊,再一屈膝直接環住了他的腰。
“鬱大先生,這麼主動啊。”陸潮略一偏頭,靠近他耳邊含住耳垂往裡喘氣,“彆急。”
“你彆……嗯這麼叫我……”鬱霈仰起脖子,繃出修長弧線,擰著眉低喘:“好了你彆親了……彆咬我脖子……我有事跟你說,你先放開……放……”
陸潮從他脖子離開,在他喉結上輕輕咬了一口,“今天先饒了你,又要坦白什麼?”
“我想喝水。”
“……行,等著。”陸潮起身去給他倒了杯水,順便洗了一碟草莓回來往他嘴裡喂了一顆:“一嘴酒味,欠教育。”
鬱霈咽下口中的草莓,仰起頭往後躲了躲:“你彆喂了,說正事兒,我打算跟公司解約。”
陸潮手一頓:“你今天去落霞集就是準備談這個?怎麼突然不想播了?不是有很多粉絲喜歡你麼。”
“直播太浪費時間了,況且公司一直拖欠工資……”鬱霈頓了頓,說:“我還是想在台上唱。”
“你想去劇團?”陸潮抬手去撩他頭發,順手在後頸捏了捏。
鬱霈由著他捏,搖了搖頭說:“我想自己辦戲班,自己挑小孩兒親手培養,那些想學戲沒辦法學的,我想給他們一個
安身之所。”
“你還想給每個人一個家?你是個海王吧。”陸潮牙酸地嘖了聲,勾住他的腰往自己一扯:“還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這事業挺燒錢啊,你知道養一個戲班子需要多大的開支麼?”
鬱霈自然知道。
“我給你指條明路,要不要?”陸潮好整以暇衝他笑。
鬱霈拿起一顆草莓塞他嘴裡:“你是什麼昏君嗎這麼會裂帛碎玉,我可能會把你的錢花光,你不怕我騙你?”
“感情你都騙了,錢算什麼。”陸潮握住他手咬著指尖蠱惑,“身體騙不騙?”
鬱霈麵無表情地抽回手:“不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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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大學開學晚,各院係過了元宵才陸續返校。
鬱霈執意要解約,翻出合同跟陸潮研究了一下,接著他就被劈頭蓋臉地教訓了一頓,這種賣身契他也敢簽。
陸潮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後敲著他的腦門罵了句“小古董”,兩人商討之下,覺得按照鬱霈這個賺錢能力對方肯定不會放人,還是得訴諸法律。
連續三天沒直播,網上各種猜測紛紛四起。
鬱霈正準備通知趙誠,那頭他就上了熱搜,有個營銷號神通廣大地扒出他以往的照片。
評論仿佛在狂歡。
——我靠,直播端得跟個高嶺之花一樣,背地裡玩這麼花啊?果然網紅沒有一個好東西,全是垃圾。
——艸好惡心,虧我之前那麼喜歡他,我還給他花了好多錢,現在就跟吃了蒼蠅一樣。
——這是鬱霈?跟他直播的時候區彆好大啊,不扒還真不知道他這麼會玩啊。
——臥槽?濾鏡碎了,我喜歡了一個什麼玩意啊?
——他一直播就突然火了,不會是有什麼後台吧?那麼多唱京劇的都默默無聞,就他最會營銷炒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