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悅是個小騙人精，她沒有醒來了。
回光返照一刻鐘，已經用儘了她所有的力氣。
李翊是半夜突然發現，他無法將他的小皇後給暖熱了。
他其實是不相信的，因為他覺得，兩個人的一生一世，不可能這般短暫。
過往三十年，仿佛就像是一天。
怎麼那麼快啊。兩人的太子，也已經二十七歲了。
三十年，對很多人而言，應該是很長的。這是人生最成熟最飽滿的一段，卻往往被家長裡短瑣碎事情所拉長，變得乏味又漫長，但在李翊這裡，卻那麼、那麼的短暫，如白駒過隙，隻在一瞬間。
他靜靜看著戚悅。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戚悅膚色雪白，已經沒了血色，她在李翊的懷裡，唇角仍舊是微微翹起，眼角眉梢，都帶著被人寵溺的嬌縱。
李翊吻了吻她冰涼的唇角:“寶寶，你是不是要說，你其實很喜歡朕？”
他將戚悅纖細的手指放在唇邊，一點一點的親吻:“朕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戚悅的麵孔逐漸被濕潤了，一片水痕。
...
三個月後。
李簡清楚的知道，在母後去世的那一天，父皇就沒有了所有的溫情。
李簡也是涼薄的性情，他愛母後，愛父皇，對於彆人，從來都不會心慈手軟。
李翊有條不紊的處理著戚悅的喪事，讓戚悅風風光光大葬，李翊說，來日等他駕崩，會和戚悅葬在一起。
李簡道:“父皇，樂地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兒臣手下的人，也將回來。”
上樂國被滅後，國土自然被燕國所有，不過，這二十年來，樂地總會有暴亂發生，李簡已經處理了此事。
李翊抬眸看了李簡一眼。
這是他和戚悅的兒子，李簡高大俊美，和李翊有七分相似，李簡幼時更像戚悅，長大了，反而更像李翊。各方麵都像。
李簡道:“母後去世，兒臣痛不欲生，也知父皇比兒臣更加痛楚。可是，若母後在，肯定不希望看到父皇這般難過。”
李翊閉上了眼睛。
李簡又道:“父皇，您對母後很好，母後這麼多年，未曾吃苦，直到最後，母後也是安詳的，請您節哀。”
旁人看不出，李簡卻知道，因為母後去世，父皇也丟了半條命。李簡何嘗不難過，在聽到方魯傳來母後過世的消息時，李簡肝腸寸斷，正當壯年身體極好的他，當即悲拗到昏倒了過去。
李翊最終道:“簡兒，你退下吧。”
李簡成婚參政以來，他一向稱呼李簡為太子，很少這般稱呼李簡。
李簡身形微微一晃，有幾分哽咽:“孩兒告退。”
含元殿中一片安靜，所有的陳設，和幾十年前一模一樣。
李翊回了棲鳳宮，人已經不在，李翊卻覺得，她仍舊還在這裡。
這是戚悅住了三十年的地方。
一名身形纖瘦的宮女坐在台階上，是尋雪。
尋雪已經不再年輕，這幾年，她出宮過著悠閒的日子，自從戚悅過世，她再次進來，幫著將戚悅生前的物品保存起來。
尋雪的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眼紋，頭發不再如年輕時那般烏黑亮麗，她看到李翊，當即跪了下來:“陛下。”
李翊對一切人和事都提不起興趣，他隻是點了點頭。尋雪跪在地上，麵對著李翊，跪了良久，她道:“當初，陛下將奴婢送到娘娘身邊時，是要害娘娘。後來，陛下改了初心，奴婢在您愛慕上娘娘之前，已經背叛了您。今日，奴婢是要請罪。”
李翊點了點頭，這麼多年，他隱約有過這種念頭，可他和戚悅感情太深，已經不再考慮這些。
尋雪道:“當初，娘娘知曉奴婢是您派來害她的，知曉您當初不想要她活著。”
李翊俊美的麵容在陽光下略有些蒼白，他冷淡的看了尋雪良久:“她知曉？”
“娘娘一直知曉。”尋雪道，“奴婢背叛了您，如今娘娘走了，奴婢終於可以說出領罰……”
“退下。”李翊寒聲道。
...
李翊再次進了戚悅的寢宮。
所有的擺設依舊，她的床榻上，仍舊留有她的香氣。李翊走到床頭牆邊，在某處輕輕一按，牆壁分開，露出暗格。
裡麵是一幅一幅的畫像，畫的都是他。
戚悅瞞著李翊設置了這個暗格，其實他是知曉的，隻是今天才打開。
李翊一直以為，是他一往情深，對她白頭如新，如今，他才明白，她的情意，其實一點都不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早已原諒了他，且愛上了他，是他太過幼稚，不曉得她其實也情深義重。
她在畫像中題詩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當下李翊知道了，知道她比他想象的更愛他，他的小皇後，卻已經不在了。
李翊在空空蕩蕩的宮室中，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整個天下也都是他的，作為皇帝，他威加四海，隻要他想，他可以得到無數年輕鮮活的美女，得到這世間極樂。
可他隻想念一個再也回不來的人。他的極樂，隻有她能給他。隻有她。
夜間，李翊躺在她的床榻上，他曾和她在這裡纏綿過無數次，無數個夜晚，戚悅在李翊的懷抱中入睡。如今，終究剩了李翊一人。
...
李翊醒來時，覺得頭有點痛，他皺了皺眉，閉著眼睛道:“方魯。”
然而，沒有人過來。
此時，李翊才發現，他並不在戚悅的棲鳳宮中，而是在一個涼亭中。
涼亭三麵環水，陣陣涼風吹來，其實是很舒服的。李翊剛開始還陷在悲傷之中，半刻鐘後，他終於覺出了不對勁。他看了看水麵，水中的人是他，不過——水中人也太年輕了吧？像是不足二十歲的樣子。
李翊愣住了。
下意識的，他要往棲鳳宮的方向走，李翊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他知道，他想去棲鳳宮，哪怕戚悅已經不在了，他也想去。
走了沒幾步，李翊看到不遠處的亭子旁似乎有一團衣物，走進一看，是個小姑娘在睡覺。
小、小姑娘？
李翊仍舊沉浸在戚悅去世的悲痛中無法自拔，驀然看到一個和戚悅幼時一模一樣的小姑娘，是吃了一驚的。
因為，這個小姑娘的歲數，比皇女孫的年齡要大，和皇女孫長得也不太像。
這究竟是誰？是戚悅麼？倘若剛剛水中的倒影真的是自己，自己年輕了，成了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年齡，那戚悅，應該就是這麼大吧？
戚悅迷蒙睜開雙眼，在看到李翊的一瞬間，她還有些不清醒，揉了揉眼睛後，戚悅仰頭道:“陛下……”
李翊:“……”
小姑娘的聲音和戚悅的聲音不太相似，有點奶音的感覺，而且，小姑娘的嬰兒肥還沒有褪去，雖然是個很纖細柔弱的小姑娘，不過臉頰略有些豐潤，眼睛很大，眼睫毛很長，漂亮得像隻雪娃娃。
作者有話要說： 在古代，活到四十五歲其實還可以了，畢竟悅悅身體並不很好。這三十年，她很幸福，身邊有李翊，膝下有太子，太子還生了一對小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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