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清嗓子,壓下了聲音裡的哭腔。
“我叫段風。”那青年的眉眼和段離離有五六分相似,“末日前是藥劑師,本來想著等我來了,能用這手藝讓姐姐過得更好……”
他終於還是落下淚來。
“馮江,剛從反抗軍回來。”馮江伸出沒受傷的那隻手,和青年握了握手。“你姐姐是個很善良的姑娘,她救了我一命。”
聽到“反抗軍”,臉上還帶著淚水的段風露出了些許訝異。
“我本該救她,我可以勸她和我一起離開的。”馮江的聲音嘶啞起來,“這事有我的責任。”
段風沉默了幾分鐘,最終還是開了口:“現在我們怎麼辦?投票給周大暉之後,我們都得上走石號,是嗎?”
他抹了把臉上的眼淚:“可是……走石號是姐姐的敵人吧。”
“……算是。”
段風在餘樂的名字上飛快一戳,麻木地看著光屏在眼前消失。
“不管餘樂死不死,我不會去走石號。”他的聲音輕但堅定,“這裡是姐姐想要保護的地方,我會……想辦法重建它。”
馮江攥緊拳頭,緩緩抽了口氣。
“我和你一起,你願意嗎?”他說,“你姐姐的人情,我絕對要還。走石號那邊根本不通人性,這些人會經曆非常痛苦的脫癮治療。但要是我們及時插上一腳,讓這個過程更加緩和些,我想我們會得到更多的支持……忠於走石號的人也沒有那麼多。”
說著他瞄向雷哥的方向。
“真的?”段風吃了一驚,他抽抽鼻子,鼻尖還微微發紅。“當然願意!謝謝,謝謝你……姐姐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就像你擅長管理藥物,我擅長管理人。”馮江勉強笑了笑,“船長會有票死的風險,到時候我可以當你的掛名船長。”
“我喜歡副船長這個位置。”段風撓撓鼻子,“和姐姐一樣。”
他走上前,給了馮江一個大大的擁抱。馮江拍了拍青年的後背,然而在他看不見的角度,他未來的副船長瞬間收起所有情緒,麵無表情。
五分鐘前,走石號主艦。
收到唐亦步行動成功的訊息,塗銳整個人癱在了椅子上。他將臉埋進雙手,發出幾聲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聲音。心情的大起大落讓他全身冒汗,身體還在抖。
“我們履行了承諾。”站在他麵前的唐亦步皺皺鼻子,似乎不太喜歡自己說出去的話。“塗先生,在我也離開這裡前,是時候告訴我們約定好的情報了。如果你對我們撒謊……”
“不會的,我會給你們一個人質。”塗銳虛弱地擺擺手。
“人質?”
“往東南方向走,越過死牆,是1315號培養皿。我們習慣叫它地下聯合城,它是主腦手下人數最多的穩定培養皿之一。”塗銳擰開一瓶水,咕嘟咕嘟灌了半瓶,這才徹底冷靜下來。“這裡四周都是荒野,餘樂不可能在外麵長久生存,而回來的話很可能會被再次發現。地下聯合城有可以全身整容的反掃描機械,他可以選擇過段時間回來,也可以在那邊定居。”
說罷,塗銳看了眼滿身煙灰的唐亦步。後者簡單地嗯了聲,示意自己還有耐心。
“明天會舉行餘樂的船葬,我會想辦法給你們送去交通工具。20個月前,反抗軍的總指揮部就在地下聯合城附近,這是你們要的情報。”
“按你的說法,這是個占地極大的培養皿。我聽說過,大型培養皿有著能趕上一個小型省的麵積。”唐亦步抱起雙臂,“這個範圍還是有點大,而且也算不上獨家消息。”
“我和餘樂聊過這個。等你們把他送到聯合城,他能帶你們去。”塗銳擦擦眼鏡,聲音平穩。“抱歉,我得考慮你們半路拋下他的可能性。是的,我清楚這種做法可能引起兩位的不快……我會儘量提供你們想要的物資,作為補償。”
極樂號主艦處響起一串警報聲,塗銳皺皺眉:“剩下的明天麵談,我得處理下突發狀況。”
……
“我走的時候,走石號那邊的情況是這樣的。”
肚子咕嚕嚕直叫的唐亦步搶走罐頭裡最後兩塊桃子,連罐頭湯一起喝了個一乾二淨。阮閒撇撇嘴,默許了對方的行為。
“地下聯合城。”餘樂瞥了眼唐亦步背後的大包,習慣性地摸摸下巴。
“我沒什麼意見。”唐亦步含糊不清地說道,把罐頭丟給在腳邊轉圈的鐵珠子。“阮先生呢?”
“去地下聯合城要多久?”阮閒手指快速敲著大腿。
“步行半個月,但我的副船長不會讓咱們步行的。我估摸著一周左右吧。”餘樂朝唐亦步揚揚下巴,“小子,你撈了不少吃食過來吧?我餓了,給我分點兒。”
唐亦步板起臉,假裝沒聽見。
“不至於吧我說。”
“給他點,唐亦步。”阮閒揉揉額角,“明天塗銳會送補給過來。”
“咱倆的胃口比一般人大,我還有傷,必須考慮資源分配。”唐亦步非常嚴肅地護住身後的背包,“況且一個成年人可以餓上……”
阮閒雙手捧住那仿生人的雙頰,主動吻了上去。
“現在呢?”結束了一個深吻,阮閒平靜地發問。
“……哦。”唐亦步嚴肅地打開背包,丟給餘樂一小袋魚乾。
餘樂:“……”
走石號船長的表情發青,眼下倒不像太有胃口的樣子。
阮閒好笑地搖搖頭,他從唐亦步的背包中抽出一袋糖果,開始安慰自己饑腸轆轆的身體。隻是例行公事,他想。
讓人放鬆精神、濕潤溫暖的例行公事。
如果鐵珠子有體溫就好了,隨手扔給唐亦步一塊糖,阮閒又往自己嘴巴裡丟了塊。
……或許那樣,對於那份體溫的渴求能夠有彆的途徑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