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閒摸了把床頭,精準地抓住水杯,給自己灌了半杯水。
東方發白,太陽即將升起。植物園起火的警報還在他們耳邊嗚嗚作響,所有病房的門都被強製關閉。這種狀況持續了得有兩個小時,窗外的火光早已微弱下去,阮閒懷疑預防收容所的行動重點早已從滅火轉為調查。
不過這和他沒什麼關係。
警報響起後,唐亦步直接被關在了阮閒的病房裡。兩人借黑暗藏住臉上沒擦乾淨的汙垢,一起衝了個澡,隨後在床上又耗了兩個多小時。
現在阮閒懶得再坐起身,恢複力讓他不至於哪裡酸痛到撐不起身體,可大腦像是被酒精泡過,充滿熱騰騰的慵懶和滿足。他的小腿還搭在唐亦步的腿上,對方的體溫源源不斷地湧過來。
之前阮閒對這檔子事的了解僅限於理論和書本,考慮到自身情況,他從沒有對它產生過多大的興趣。
如今他懂了點人們癡迷於此的理由。
他曾以為肌膚觸碰帶來的踏實感已經超出預期,事實證明,腦內分泌的激素從不會騙人。一個熱水澡外加柔軟的床鋪,原本接近於廝殺的激烈氛圍褪去。儘管在植物園中已經糾纏了不少時間,兩人擁抱彼此的用時也遠遠超出了做做樣子的程度。
就算知道監視器另一側有旁觀者,沒有人露出半點猶豫或者局促。這次唐亦步沒再搞什麼審訊花樣,他們隻是緩慢而真切地感受彼此。
阮閒搖了搖杯子裡剩下的冰水,隨手向唐亦步抬杯示意:“喝水嗎?”
受了不少驚嚇的鐵珠子在房屋角落呼呼大睡,而唐亦步半倚在床頭,發梢末端掃過鎖骨,正朝窗外發呆,金色的眼睛在逐漸亮起的夜色中分外誘人。
阮閒又往杯子裡添了點水,終於撐起身體,又吻了吻那雙眼睛。
“謝謝。”唐亦步像是回過了神,他雙手接過杯子,小口啜飲。喝完後,他順著床頭溜回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個繭,目光灼灼地看著阮閒。
阮閒會意地躺下身,側過身體,好讓監視器拍不到他們的嘴部動作。
“先不說我自己這堆問題,我對你的事情越來越好奇了。”阮閒眼看著唐亦步伸出手,任對方撫摸自己的麵頰和五官,有意無意地試探。“如果我真的是阮閒,這種關係不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嗎?”
唐亦步思考半天,表情有點僵硬的搖搖頭。阮閒看不懂那絲僵硬的來源,但對方臉上沒有半點謊言的跡象。
搖完頭後,那仿生人似乎覺得這回應有點冷淡。他又認真沉思了片刻,湊了上來,輕輕吻了下阮閒的唇角。
阮閒順勢摸了摸對方柔軟的頭發。外人看來,他們的確相當接近一對甜蜜的小情侶了。
隻不過他腦子裡現在轉的是另一回事。
假設那個在外遊蕩的“阮教授”是冒牌貨,消息一旦傳出去,本來就受了重創的反抗軍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而真正作為阮閒的自己,應該是MUL-01以外勢力感興趣的對象——就算缺少關於MUL-01製造方麵的印象,隻要收集足夠的信息,阮閒相信自己能夠找到對付它的方法。
MUL-01自然也能推測出這件事,一旦消息走漏,自己絕對會成為最高順位的誅殺目標。
所以其他勢力的“興趣”未必是友善的那種,畢竟不一定所有的勢力都想要和主腦作對。要是站在中立的立場,他們估計會離自己這個瘟神遠遠的。
那麼唐亦步的來頭就十分有趣了。
擁有反抗軍聲稱已銷毀的A型初始機,同時又沒有支持反抗軍的傾向。這一路,他也沒有見唐亦步聯係過任何同伴。在得到頗具重量的情報,並和“可能是阮閒”的自己產生肉.體關係後,唐亦步也沒有露出急切尋找個人時間、試圖聯係誰的意思,哪怕隻有一點點。
這個仿生人太過自由,阮閒心想。
自己身上說不通的地方不少,對方也半斤八兩——在這個物資高度集中於主腦監視範圍的末世,唐亦步這種孤身四處亂跑的行為無異於自殺。
不過既然他們暫時不會分開,探查的機會還有很多。
唐亦步似乎也在思考類似的事情,他們注視著彼此,在對方眼底撈到一點心照不宣的味道。
“宮思憶會很快聯係我。”唐亦步比著口型,隨手揉捏阮閒有點發紅的耳垂,仿佛指尖不放在對方皮膚上就不踏實似的。“我一會兒必須離開這裡。”
“我得再躺上一陣,畢竟免費給人看了成人頻道,我總不能一下床就活蹦亂跳。”阮閒輕哼幾聲。“我想我們的計劃都會有點變動,趁這段時間規劃下也不錯。”
唐亦步猶豫了下,從床頭的衣服裡摸出那顆還帶著血跡的耳釘。
“……你就不能把它當做定情信物留給宮思憶看?”
“你的腦是生物腦,它無法真的傷到你。”唐亦步將那顆耳釘在他左耳上比了比。“戴著更自然些。”
“借口。”
“你可以用它在近距離聯係我。”
“不那麼像借口了,但還有點借口的味道。”
“……我希望你戴著它,因為它是我給你的東西。”唐亦步小聲繼續,手指微微使力。“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逗逗你而已,以後不要太快說真話。”
阮閒話還沒說完,耳垂便一陣刺痛,能感受到一點溫熱的血慢慢滲出。接下來更為溫熱的事物將它包裹住——唐亦步探過頭,含住了他的耳垂,將冒出的血儘數啜淨。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唐亦步的腕環發出了刺耳的尖叫。帶有宮思憶姓名的光屏在半空中不停抖動。唐亦步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開始慢悠悠地給自己穿衣服。
“一會兒π會給你帶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