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林鬆靠窗站著。
血紅笑臉在他眼前慢慢遮蓋天空,而後退潮般消失。許久未聽過的卡洛兒·楊響徹天空,他隻是站在那裡,眼眶裡全是淚水。
哪怕又要忘記這一切,他仍然想要把麵前的場景印在腦子裡。人們還在抗爭,這點讓他興奮又絕望。
他所知道的阮教授不會做出這種張揚的舉動,那種隱隱的瘋狂讓他想到一個早已消失的人。那個人如今連屍骨都沒有剩下——那人的軀體應該被納米機器人全部溶解,繼而被送去廢液室。被簡單取樣後,那倉溶液會和其他廢液一起流入處理機器,被徹底銷毀、過濾,最終排向江河湖海。
按照自己的安排,連那一點點取樣的樣本都不會留下。連帶承載那個人心血的NUL-00項目,在他們取走需要的資料和數據後,也應該在同一時期被下令消除。
自己掩埋了屬於過去的一切,可十二年過去,那個冰冷的幽靈仍然在他身邊徘徊。
範林鬆正發呆,落地窗緩緩打開,卓牧然操縱外骨骼降落到他身邊,臉色十分難看。確認範林鬆沒有缺胳膊少腿,也不是什麼高保真投影後。卓牧然動動手指,四個人的影像出現在他麵前。
“認識的人?”卓牧然言簡意賅。
範林鬆冷淡地掃過光屏上四張年輕的臉。他一個都不認識,甚至不需要張口說明,卓牧然會從他的生理指標中獲得想要的答案。
四張臉稍稍有點模糊,大概是卓牧然從自己的記憶裡還原的,那四個年輕人或許就是這場騷亂的罪魁禍首。
“你被這麼幾個人耍了?”範林鬆露出個難看的笑容,“長江後浪推前浪,好事,好事。”
卓牧然沒有被挑釁,他冰冷地看向範林鬆,無視了身邊此起彼伏的信息通知音,又在光屏上操作一番。幾秒過後,那四張圖像清晰了許多。
“好好想想。無論他們是不是反抗軍,他們握有足以乾擾城市防護牆的技術,不可能是無名小卒。”
範林鬆輕哼一聲,隨便掃了掃那幾張年輕的臉。沒見過就是沒見過,他心道,對卓牧然踢到莫名其妙的鐵板這件事分外欣慰。
“沒見過就是沒……”
他的目光在其中一個青年的臉上停住了。
範林鬆很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張臉,可他認識那個眼神。黯淡又灼熱,還透著隱隱的瘋狂。五官也依稀有點熟悉的感覺,就像是……
老人屏住呼吸。
預防機構給他的資料裡,他見過和這張臉十分相似的麵孔——那是阮閒已故的母親,相當驚豔的美人,因為和因病毀容的兒子容貌對比過於鮮明,他的印象還挺深。
糟糕,這是他的第二反應。
“看來你對這一位有點印象。”卓牧然將搭載那個青年麵孔的光屏往範林鬆麵前一甩。
“長得很像我見過的一個女人。”範林鬆反應很快,他非常流利而主動地應答。“……不過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這是實話,他想,努力壓抑住其他翻騰的思緒。
卓牧然仔細打量了番範林鬆的生理指標,嗤了一聲,算是對這個解釋買了賬。
“彆想了,他已經死了。”卓牧然冷淡的回應,“這部分記憶我不會消除,讓你有點新鮮刺激也不錯。重新聽到自己親手禁止的曲子,感覺如何?”
“很糟。”範林鬆輕聲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
範林鬆死死盯住轉身離去的卓牧然,突然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殺不死的。”他的嘴唇不動,牙齒間噴出讓人難以分辨的氣聲。“魔鬼是殺不死的。”
在優美的旋律裡,範林鬆仰起頭,瞧向還殘餘著一點紅光的天空。
“……而且他和這個世界正合適。”老人的口氣像是在許願。
殺不死的魔鬼正在車裡認真思考。
唐亦步差點死在仿生人秀場。對於餘樂和季小滿來說,這個情報沒有太大的信息量,頂多能說明仿生人秀場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
可對於阮閒來說,這句話所透露的信息要多得多。
如果隻是因為疾病或者誤食毒物這樣的原因招致性命之憂,唐亦步沒必要這樣鄭重地告知眾人。若說被人襲擊,搭載了A型初始機的唐亦步也不可能落到“差點死掉”的地步。
除非那個時候,唐亦步還沒有得到A型初始機。
沒有融合A型初始機,唐亦步的軀殼不過是和人類相差無幾的血肉之軀。單純從體能上判斷,他頂多算一個健康強壯的普通青年。唐亦步是以純粹的血肉之軀進入的秀場,目前看來這個可能性是最高的。
【我更喜歡叫這個軀殼“能量供給裝置”。它是我親自完成的,我當時也有彆的選擇,隻不過這個外形更方便我完成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