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秀場的實況轉播沒有停。
最開始, 人們的注意力各自集中在島外圍的“重要角色”上,也有不少人持續付費觀察康哥與小照。但自從他們進入樹林, 傳回的影像就一直是休憩和行進, 沒什麼新東西。
沒有人去報錯——仿生人秀場是由秩序監察直接監視的, 不可能出現這樣低級的錯誤, 一定是那兩個人做出了無聊的決定。作為秀場的焦點之一, 他們似乎決定放棄今天的關注點, 悠閒地打發時間。
對於觀眾來說, 每一秒都意味著費用流失, 沒過幾個小時, 人們的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回島外圍。連續不斷的衝突不斷上演,人們通過他們給出的關注兌換食物、武器與日用品,一切正常。
直到島中央升起死牆。
原本不大的島被切分為兩部分, 管理區所在的島中心被死牆嚴密地包圍起來, 隨後無數鮮豔的東西開始從島中心向外噴湧。死牆如同從地麵探出一點的炮口,源源不斷地朝天空轟擊島上從未出現過的新鮮玩意兒。
登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而去。
無數白色的飛行器在死牆上空盤旋, 如同在海中成群遊蕩的魚群。那些顏色清新漂亮的事物不斷湧出,一開始人們以為那是仿生人秀場弄出的什麼新噱頭,直到飛行器開始依次爆炸。
半數以上的觀眾做下了相近的決定——他們試圖購買離爆發地點最近的攝像頭影響,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成功。那些探測鳥的視野裡隻有豎過來的地麵,厚厚的腐葉和草莖把傳回的畫麵遮住了七八分。
它們墜上地麵,大多斷了生機。
“情況如何?”用於仿生人秀場直播的探測鳥全數陣亡,秩序監察的戰爭用飛行器則牢固得多。卓牧然平靜地看著那些飛行器挨個爆炸,拋出一個簡短的問題。
“三十秒內, 第一批偵測部隊損傷80%以上。實行進攻的隻有一個人。”一個和卓牧然十分接近的聲音從光屏彼端傳來,“建議繼續觀察。”
“第二批部隊跟上,如果五分鐘內沒有捕獲那個仿生人,你們兩個立刻出手,不要拖太久。”卓牧然緊盯那個在硝煙和火焰中活動的小黑影。
第一批偵測飛行器是純粹的機械,雖然擁有一定的攻擊能力,歸根結底還是些被遠程操縱的呆頭鵝。第二批則更接近實戰武器——它們不是單純的飛行器,而是經過改造的機械生命。無論是戰鬥力還是靈敏程度,都和第一批的炮灰不在一個層麵上。
雖然MUL-01有儘可能收集情報的傾向,卓牧然不想冒太大風險拉長戰鬥時間。對方隻派出了一個人,無論是自信過剩還是窮途末路,目的都是拖時間。
卓牧然極度厭惡將戰爭節奏的主導權讓給對方。
“需要出擊的情況下,Z-α正麵迎敵,Z-β側麵支援,將攻擊重點放在那輛裝甲越野上。”他繼續指揮,“後勤部隊放出地麵探測器,給我搞清楚這個感知噴發的成因……不,不是戰後評估,現在就做。”
“明白。”
卓牧然這才長呼一口氣,他放大麵前的光屏,衝爆炸中心撕扯機械的狂徒眯起眼。
當初他的確沒想過,那個戲弄自己的仿生人就是MUL-01最為危險的敵人之一。卓牧然改造過自己的身體,他本人相當於市麵上最為先進的審訊機器,如果那個叫做“唐亦步”的仿生人對人類有規格外的維護心理,他不可能看走眼。
那個仿生人對人類並沒有偏袒之意。倘若不希望被MUL-00發現後斬草除根,唐亦步默默躲起來就好,完全沒必要如此高調地活動。
煙霧.彈?還是有更深的緣由?
卓牧然端著杯子,杯子裡的茶早就冷了。他轉過身去,剛想把茶水倒掉——
“不需要想太多,牧然。”MUL-01的投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背後,仍然一臉安撫人心的微笑。“NUL-00是未完成,也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教導。它的很多行為不能用人類的認知去解釋。”
“那您沒有必要刻意延長戰鬥時間,直接將島抹消就好。恕我直言,您這是在冒險……”
“我對NUL-00的電子腦和性格數據很感興趣,它可以作為我補全自己的補丁。阮閒在人格治療前,偶爾會有些偏激卻有效的構思。”
主腦沒有半點不耐,用青年樣貌的投影細心解釋。
“阮閒也參與了這個計劃,他不會愚蠢到讓我隨隨便便毀掉NUL-00。兩個可能——要麼毀滅行為在他的推斷範圍內,他已經有了應對甚至利用的手段。要麼那座島上有哪怕NUL-00被毀,也要掩埋的東西,NUL-00隻是引導我們毀滅島嶼的幌子。”
“在明確現狀前就采取最終手段,是低效而浪費的做法。”它做出總結。
“是。”卓牧然吞下了反駁的話。
MUL-01伸出一隻手,虛虛按上放大光屏上仿生人的身影。影像不需要眨眼,它就那樣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了幾秒光屏,臉上的表情回歸空白。
“或許我們能拉攏它。”見氣氛古怪起來,卓牧然抓緊機會開口。“從概念上來說,NUL-00算是您的同類,您的兄弟。它和阮閒的理念並不一致,不像是對當前人類的境況有什麼意見,隻要我們……”
“這是我第413次提醒你,卓牧然,不要把人類的邏輯套在我身上。作為秩序監察的總司令,你應該比所有人都清醒。”
MUL-01收回手。
“假如把我們定義為一種生物,我們最大的本能會是學習和吞噬。我們不需要像人類那樣繁衍,也沒有需要維護的遺傳因子。NUL-00不是需要我珍視的同胞或親人,它是我最好的獵物,它也不會放棄抹除我的機會。”
“現在不會有勸降相關的計劃,以後也不會有。”投影的聲音相當堅定。
“……明白。”
第二波敵人衝擊而下的時候,阮閒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這次的飛行器樣式和第一批完全不同。比起造型簡單利落的飛行機械,正朝他們衝過來的東西更像是某種金屬和仿生組織貼合的怪鳥,個頭比成年棕熊還要大上幾分。
和探測鳥一樣,它們的頭部沒有正常形態的口鼻眼,隻有集合成束的攝像頭式結構。扭曲的翅膀下方則結了不少白色肉瘤,造型奇異的彈藥嵌在裡麵,不知道是它們自行製造的還是人工安上的。
和那些表麵光滑的飛行器不同,這一批機械生物的腳爪尖利,身軀脆弱處覆蓋了硬刺。它們的關節比一般機械難拆很多,就算被撕開也不會爆炸,被扯斷的部位也會藕斷絲連地連著不少黏滑而有韌性的仿生組織,難以用於二次攻擊。
物理層麵的攻擊已經無法控製狀況了。七成怪鳥群朝唐亦步衝去,三成朝地麵的裝甲越野衝來。
餘樂彆無選擇,隻能用上所有的駕駛技術,把笨重的車開得仿佛渾水裡的泥鰍。麵對一般障礙,他還能發動車裡的緊急噴射裝置,將車子崩出牆外——死牆會使一切機械設備失效,餘船長隻得在牆內側繞來繞去。
“接下來怎麼辦?”眼看著一群怪模怪樣的玩意兒朝愛車衝來,餘樂的嗓子差點吼破音,“老子騰不出手!”
“等。”阮教授隻回了一個字,“這樣繼續轉就夠了。”
“你他媽說得輕巧。”餘樂的聲音有點尖,手上又一個大轉彎。體重漲了不少的鐵珠子被慣性坑了一把——它從季小滿的懷裡滑出去,嗙地撞上車門,氣得嘎嘎大叫。
“我去車頂幫忙。”季小滿沉默許久,終於憋出來一句。“π,你守著……你守著阮教授。”
鐵珠子咬住季小滿的衣角,可憐巴巴地望著它。可惜它沒有流淚的功能,隻能努力讓三隻小眼睛快速明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