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少年身材纖瘦, 和季小滿擠在一個位置上多少還是有點不合適。先不說到底男女有彆,季小滿也完全不是喜歡和他人皮膚接觸的類型——她鬆開按住少年後背的手, 貼緊車門, 一副想要把自己壓成車窗貼紙的樣子。
“要早兩天沒準還能嚇著我。”老餘不怎麼友好地剜了少年兩眼, 再次啟動車子。“老子管你活的死的, 後邊去, 彆貼著人小姑娘。”
“我叫仲清, 很好記吧。”自稱仲清的少年試圖翻過椅背, 可惜動作不是一般的遲鈍。比起久病無力, 更像是根本不適應動作幅度太大的活動。
他吭哧了半天沒能翻過椅背, 雙腳焦慮地亂蹬,踩到季小滿好幾下,差點一腳踹到餘樂太陽穴。唐亦步不太情願地揪住他的襯衫, 將個頭不高的仲清拎小雞似的拽到後排, 把他擠在自己和車門之間。
那仿生人大大咧咧占了車座中間的位置,一隻胳膊自然地搭上阮閒的肩膀。
仲清對所有人的態度不是很感興趣, 他正激動地四處亂看。阮閒能聽到他胸腔裡心臟劇烈有力的搏動,這個少年體溫正常,身上也沒有散發出病人身上特有的**味道。除了那雙不正常的人工眼,無論怎麼看,仲清就是個健康的普通孩子。
“哇。”仲清用手指摸著車窗玻璃上的灰塵,左翻翻右翻翻,精準地找到了車門邊的小冰箱。他一點都不客氣地伸手摸出一罐櫻桃汽水,噗呲打開。他喝了口, 然後做出個嘔吐的表情。
十四五歲的男孩。雖然不至於無理取鬨,但加上點自以為是和故作深沉,仍然能算在狗都嫌的範疇裡。
見自己的寶貴存糧被糟蹋,唐亦步不快地繃緊身子。這種不快在那男孩把跑了氣兒的飲料放回去時達到了頂峰——
“你說你死了。”唐亦步用一種不那麼自然的“溫和”口氣說道,“可你現在生命體征挺穩定的,不太對勁,需不需要我幫你調整一下?”
“現在我才是老大,不想暴露就乖乖聽話!”仲清嚷嚷,“反正你們不能殺我,不能打暈我,也不能惹我不開心。你這什麼口氣啊?我是死了,可那是對於主腦來說……”
“果然。”一直保持安靜的阮教授插嘴道。
“這小子說謊了,對吧?”阮閒毫不意外地接下去。
那到底還是個孩子,估計沒經曆過多少真正的緊張場麵。阮閒看得出來,仲清很聰明,或許真的擁有出色的才能。但他在吹噓自己怎麼搞定主腦的時候,體溫有明顯升高,眼神不受控製的亂飄,明顯是看情況胡亂編造了一堆借口。
麵對唐亦步的恐嚇,仲清嘴上說著大話,眼睛卻不停瞄著唐亦步手臂上的肌肉——那仿生人剛穿上外套不久,胸口和袖口都敞著,沒有用帶子束好。
仲清根本沒有他表現出得那麼沉穩。
不過阮教授沒有立刻指出太大的漏洞,可見這小子能把借口編得像模像樣,肯定對相關理論很是了解。
事實上,仲清朝他們吆喝了一堆,其中隻有兩個話題像是實話。
他有引起主腦注意的辦法那些話,以及……關於他“已經死亡”的那些話。
儘管心裡有數,之前阮閒樂得將對話交給阮教授和唐亦步,正好可以在一邊安靜觀察。而看現在的勢頭,仲清惹毛唐亦步簡直是早早晚晚的事——他們本來就在同一立場,那仿生人的情緒也肉眼可見的不怎麼好。
“這是最新型的輔助機械。”阮閒拍了拍阮教授的玻璃罩,瞄了眼在玻璃罩中翻滾的黑盒。“瞧見了嗎?它能看出你是不是說了謊,然後把消息悄悄傳給我們。說謊是沒用的,我們可以帶你出去,但你知道這個城市的情況。”
阮教授合作地保持沉默,水缸裡吐出一串泡泡,默默扮演沒什麼腦子的輔助機械。
“這車不怎麼先進,又臟又破,你也瞧見了。我們的先進設備有限,一個不留神就會被主腦抓住……好好想想,隻有我們安全離開這裡,你才能和我們一起順利離開。為了大家好,我希望你將真實狀況告訴我們。”
阮閒從身邊的置物架上取下一瓶水,隔著唐亦步遞給仲清。後者扁扁嘴,擰開蓋子猛灌大半瓶,隨後抹抹嘴。
“……我不相信你們。”仲清嘟囔道,將水瓶握得緊緊的。
“我猜猜看,打暈你是有用的。”阮閒仔細注視著緊張的少年,“……果然,你怕我們剝奪你的行動能力。可惜晚了,那瓶水裡我放了點東西——”
仲清臉一下子綠了,他乾嘔幾聲,試圖把水吐出來。眼看著少年將嘴瞄準車上的地毯,老餘的臉也有變綠的趨勢。
“——騙你的。”阮閒微微一笑,“仲先生,如果我們想讓你失去行動能力,方法有的是。現在我們更想和你合作。你是這座城市的人,應該知道不少隻有本地人才知道的情報。雖然我們有我們的計劃,但也很歡迎你來當臨時向導,幫我們排除可能的危險。”
仲清張張嘴,眼看著動搖起來,主動權全被阮閒捏在了手裡。
“這樣你不需要擔心一口氣說完情報,失去價值。我們也能和你綁在一條繩子上,換個安心,也相對更安全些。你願意嗎,仲先生?”
被稱為“仲先生”顯然讓仲清十分受用,他裝模作樣地思考幾秒:“行吧,雖然指揮不了你們挺遺憾,魚死網破更難看……唉,活著不容易,死了更不容易。”
仲清裝得嚴肅,額頭已經冒出了細汗。他長舒一口氣,把瓶子裡剩下的水也喝完了,喝完後還不忘心有餘悸地補一句:“這水裡真沒東西吧?”
“沒有。”唐亦步相當遺憾地表示,他調整了會兒情緒,又恢複成阮閒熟悉的那個唐亦步。
車內的氣氛緩和了點兒,卡洛兒·楊的《淚流不止》還在循環播放。
“先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吧。”阮閒趁熱打鐵,“你說你已經死了,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在主腦的監控範圍外?……你又是具體怎樣發現這輛車的,和你相同狀況的人——”
“打住打住。”仲清大叫,“隻許問一個!慢慢來!”
“建議您繼續詢問第一個問題。”阮教授在阮閒張嘴前發了話,阮閒深深地看了那個三腳小機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