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營裡,大寶和二妞走了之後,倆孩子孤寂的很。
也就隻有劉暢還願意有空的時候帶著倆小的玩一會兒,自從他走了之後,強子和虎子內心的那種失落簡直是無以言表。
所以此刻再次見麵,大人小孩都歡喜得緊。
而祁峰這會兒和早上從船上下來的時候,看上去簡直是判若兩人。
很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架勢,好像轉了這麼一圈,之前的那些包袱全都拋卻了,連精神頭都足了好多。
尹小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覺,總覺得祁峰腰杆子都挺直了。
因為地方大,這次吃飯她直接是按照兩桌子的菜來準備的,大人小孩兒直接分開了。
大米帶著那一群的小鬼頭去了另外一個屋子,吃吃喝喝,說說鬨鬨。
沒了大人盯著,還有各種好吃的,外加甚至還專門給他們準備了,放在涼水裡鎮了一天的清涼椰子水做飲料。小家夥們一個個美得很,完全沒有一個人再鬨著要過來和大人湊熱鬨。
所以,大人們說話也沒有了太多的顧忌。
劉暢甚至還拿來了一瓶酒。
一瓶據說從他爹那裡偷來的西鳳酒。
尹小滿沒有見過這種酒,可是她也沒有見過那些個男人麵對那瓶子酒時的眼神兒。
怎麼說呢?眼珠子都綠了。
讓她甚至想到了狼。
西鳳啊!這年頭,在普通散裝白酒不到過年都沒有供應的時候,劉暢居然拿出了一瓶西鳳!
看著那大紅色標簽上金燦燦的鳳凰,在座的每一個男人的目光都**到恨不得能把那玻璃瓶看出一個洞,直接鑽裡頭不出來。
特彆是劉暢他們三個,說起來哪一個出了這個門,在營裡也都是能夠獨當一麵的,誰能想最後為了誰倒得多,誰倒得少了,差點沒打起來。
看得旁邊的寧工和華老那麼大年齡了,笑得全都趴在了桌子上,連腰都直不起來。
崔燕更是一臉的嫌棄,不忍直視的表情。
看著他們這副樣子,尹小滿默默的起身,又回廚房撈了一盤子泡菜,拿了一碟油炸小貓魚來當下酒菜。
腦子裡已經開始琢磨——是不是可以熱菜少上兩個,留著明天吃?
反正估計喝到後來,也嘗不出啥滋味了。
結果後來她才知道,自己純屬想多了。
就這麼一瓶酒,五個大男人又怎麼可能夠喝?
最多也就是騙騙肚子裡沉寂了很久的饞蟲,一點不耽誤後麵的吃喝。
幾杯酒下肚,酒癮沒過,可幾個人的興致卻高漲了很多。
之前因為各種顧忌,大家都不願意多談的那些最初縈繞在眾人心裡的各種憂慮,悵然現在也能說得出口了。各種想法,願望說起來也沒有顧慮了。
特彆是劉暢。
他原本就是那種好家庭裡出來的孩子,從小被家人保護的很好,沒有什麼壞心眼,心思也乾淨的很。
加上家裡又是世代行醫,從懂事起,父母教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人要善良,待人要有悲憫之心。
說永遠保持住這份心,才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醫者。
可這兩年,社會上發生的那些事,和父母從小教導他的東西,簡直背道而馳。所以小孩兒的內心發生了各種碰撞。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是惶惶不安,甚至對於自己,對於自己這麼多年堅定不移的信念,產生了懷疑。
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被家人送到了這個島上,而也是在這個島上待的幾個月,才讓小孩內心的那種惶然慢慢的淡化,讓他的心一天天的安定了下來。
所以,現在的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而今,他在老部隊最喜歡最敬重的兩家人全都來到了這裡,大家又能和以前一樣一起工作,一起聚會,這讓劉暢高興的甚至都有點不能自已了。
他趁著酒勁兒,一把拉住了祁峰的手:“祁哥,祁哥,你來了就彆再走了吧?以後咱哥仨都留在這兒,好好的為寧工和華老他們做好保駕護航的工作,咱以後全都待在這兒,再也不回去了,行不行?”
看出他這是動了真感情,祁峰的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感動。
他伸手在劉暢的腦袋上拍了拍,像是哄小孩一樣的逗他:“我和你沈哥留在這兒是一點問題沒有。我們連老婆孩子都帶來了,肯定是下定了決心要長待的。你可不行。”
“我為啥就不行了呢?我肯定行!”劉暢急了。
看他這副樣子,旁邊的崔燕先笑了起來:“你這連對象都沒有的人,一直留在這兒,這是不娶媳婦兒不生孩子了?你要真敢這樣,看到時候你爹媽不得錘死你!”
聽了崔燕的話,劉暢明顯愣了一下。顯然小孩壓根就還沒有想到這個層麵。
他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結什麼婚,生什麼孩子啊!我就要留在這,留在這兒我心裡踏實!”
這話一說,在場的人同時都默了默。
劉暢說的,何嘗不是大家的心裡話?就算島上條件再艱苦,就算要為此放棄很多,可對於在座的所有人來說,這裡就像是一個桃花源,是一個可以讓他們在如此壓抑的大環境下,還能舒舒展展做人的地方。
為了它,他們可以放棄很多東西。
沈青耘他們一家子來的早,當初來的時候隻是被人陷害,但其實並沒有真正經曆那種舉國狂熱,萬民瘋狂的場麵。
可劉暢,特彆是祁峰一家子,在後來的日子,那可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曆了。
那種轟轟烈烈,卻讓人打心眼裡恐懼的日子對於他們來說,每一天都是煎熬的,讓人提心吊膽的。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能夠來到中山島,並且留下來,對於他們來說,是讓人覺得幸運無比,又倍感珍惜的機會。
這個時候,崔燕終於憋不住了。
她先試探的看了自己男人一眼,然後發現男人的眼神似乎和她一樣,似乎也帶出了茫然和忐忑之後,乾脆咬了咬牙問出了他們一直以來最大的擔憂。
她看向沈青耘:“小沈啊,嫂子問你件事兒唄。”
忽然被點名,沈青耘連忙將頭轉了過來:“嫂子,你說。”
“就是,”崔燕又咬了咬下唇:“就是,咱能在這兒待幾年啊?”
誰也沒有想到崔燕在這個時候,居然會問出了這樣的問題,沈青耘一時也答不出。
他張了張嘴,好一會兒,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他這樣的表現看在崔燕的眼裡,並非是他不知道、這讓她覺得自己問的問題可能涉及到了不能回答的領域。
她慌得連忙衝著他使勁兒擺手,一疊聲的解釋:“小沈你彆誤會,我沒有要打聽你們內部機密的意思。上島之前我們也是上過課的,我知道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看的不看,不能問的堅決不要問。我就是想問個大概,就是……”
說到這兒,她忽地鼻子一酸,聲音裡都帶出了幾分哽咽:“就是,不會我們剛剛安頓妥當了,你們的工作就結束了吧?這要是再回去,再回去……”
說著說著,她終於控製不住,眼淚巴拉巴拉的掉了下來。
外麵的運動鬨得熱火朝天,任誰都能夠看得出絕對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能夠結束的。
可不管那些身曆其中的人說得多激昂澎湃,多振奮人心,崔燕都覺得自己無法感同身受。
特彆是在親眼見到頭一天還高傲的昂著頭,用一肚子壞水兒坑這個坑那個的林慧,第二天就被那些曾經跟在她身後的人踩在了泥裡,搞得尊嚴儘失……
那種反差和震撼真的能激起人最心底處的那種恐懼。
崔燕一點都不可憐林慧,甚至恨她恨到了骨子裡。
可親眼看著一個人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經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沒有辦法不膽戰心驚。
不僅如此,還有自己的男人也莫名其妙的受到了牽連,家裡的日子越來越難熬……這些那些的事兒碰到了一起,那種內心的淒惶是自小順風順水長大的崔燕從來沒有經曆過的。
她不說,是不想讓男人再因為她多擔一分心,可這並不代表她不害怕。
現在好容易到了這裡,好容易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她是真怕在外麵的那些事兒還沒有結束之前,又要再回到那個環境裡去啊!
“隻要願意,你們就安安心心的在這裡待著。”
在房間裡隻剩下崔燕壓抑的啜泣聲後,一直沒有說話的華老終於開了聲。
他知道這問題在這個屋子裡,除了他再也沒有誰能回答了,所以也不去考慮自己的那些想法是不是成熟,能夠完成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他轉頭看向沈青耘:“我這兩天也正想找你談,既然今天說到這兒,那也不妨提前就在這兒把我們幾個老頭子的想法和你們說一說。”
聽到華老說了這樣一個開場白,幾個男人同時肅了容,坐直了身體。
尹小滿看了看他們,伸手拽了拽崔燕的衣角,就準備回避,卻被華老攔住。
他朝她倆擺了擺手:“不是什麼要保密的事兒,你們也坐下來聽一聽吧。”
聽他這麼說,尹小滿點了點頭。
可還是起身,去到廚房給在座的幾個人,一人泡了一杯檸檬薄荷茶。
檸檬是她用上個月糖票換回來的白糖醃製過的,薄荷是門口那一片采回來洗淨曬乾的。既然要談正事,喝杯這個,醒腦清神,是最合適的。
她用了一個茶盤拖著幾杯盛在玻璃杯子裡的茶重新走回了房間,然後就聽到華老在對大家說:“我們最新的研究項目,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最多明年年初的時候就可以進行到實踐階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