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陳師傅手指的方向, 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朝著那堆水果望去。這才發現那些水果全都不是完整的。
有幾個芭蕉被人撕開了一半,然後應該是發現生澀不能吃,就又丟棄了。還有的是從樹上往下扔的時候摔壞了, 被摔裂的那些果子,也被扔了。
看樣子很多都被踩在了泥地裡, 是被陳師傅一個一個挖出來的。
除了芭蕉,還有芒果和檸檬,那些應該是不會吃,摳得亂七八糟的。
甚至尹小滿還在一個芒果的外皮上看到了一排牙印。
這些東西如果隻有一個兩個, 被丟棄在山裡, 果樹多的情況下可能並不會太引人注目。
可被陳師傅撿到了這麼一個大籃子裡,全都放在了一起,看上去就非常的刺眼睛了。
“誰乾的?”祁峰第一個黑了臉。
畢竟昨天晚上他才因為饅頭的事兒在全島人員麵前發了火,而這一大早的就看到一堆被浪費的水果,這種感覺跟被人抽了一巴掌也差不多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 轉頭衝著屋裡大喝了一聲“|強子!虎子!你倆都給我滾出來!”
那聲音帶著怒意,聽得站在旁邊的崔燕臉立刻就白了。
她也想到了,昨天自己的兩個兒子可不是跟著那一群的小娃子們跑出去野了一大圈嗎?還摘回來了好些水果。
如果說看著這些被糟蹋的水果,第一個想到誰,彆說男人了,連她第一個想到的都是那群小娃子們。
眼看著男人要發火,崔燕又急又氣卻毫無辦法。陳師傅站在這兒明顯是想要一個說法,她連去勸都沒法勸。
強子和虎子看樣子是還沒起床, 聽到老爹叫, 應了一聲, 屋子裡叮鈴咣當的響成了一片, 卻半天也沒人出來。
反倒是剛剛起床的大米, 大寶他們仨被祁伯伯這一嗓子給嚇得全都跑了過來。
“這不是我們乾的!”這一次是大寶先出了聲。
這孩子一向是極有眼色的。他就出來看了那麼一眼,根本不用大人說也立刻察覺到了不對。
反正發火的也不是他爹,小家夥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他甚至從尹小滿的身後擠過去,蹲到了那一堆的水果前,巴拉著找起了證據。
“祁伯伯,這真不是我們乾的。當時去找水果的小分隊是我打的頭,他們都是我帶著的,我們拿了啥我都清楚。
你不信可以隨便找一個人去問,我們根本沒有摘檸檬!還有,伯伯,你看這芒果,這兒,還有牙印兒呢!”
他拿起一個芒果,惦著腳尖,隻恨不得戳到祁峰的臉上。
“我娘以前說過,要想讓彆人死心塌地地幫你乾活,首先你得告訴人家幫你能得到什麼好處,這樣彆人才會用心。
所以去摘果子之前,我把家裡的芭蕉和芒果都分給我的手下吃了。他們都知道怎麼吃,又怎麼會去啃皮兒?”
祁峰將臉側向了一旁,躲開小東西都快戳到他眼睛上的芒果,然後下意識的掃了沈青耘一眼。
那眼神,很有幾分複雜。
他有點想不明白,那小尹看著文文靜靜,話都不多的一個女子,這天天都給娃娃們灌輸點啥?
還“想讓彆人死心塌地的幫你,就得給人家好處”,還一口一個“我的手下”
……這小兔崽子,他自己才幾歲?
這是籌劃著要當老大了?!
沈青耘也被自己兒子的話說的額角的青筋跳了幾跳。
可這種時候,他能怎麼辦?
他肯定得替自己媳婦撐場麵啊!
於是他完全無視祁峰的眼神,板著一張臉,從大寶的手裡把那個芒果接過來,拿在手裡晃了晃。
這才開口問道:“說了這麼多廢話,你也沒說出來有沒有看到到底是什麼人摘的?這山上再也沒誰有你們幾個跑的勤了,你們去玩的時候就沒看見是什麼人摘的?”
聽父親這麼問,大寶有點遲疑了,他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娘。
尹小滿被兒子說的也是一臉得鬱卒。
她一天天的跟他們說過多少話,咋就這句記得清楚?還巴巴的說到男人們的麵前。
可大寶就那麼看著自己,明顯是在等她拿主意,她又能怎麼辦呢?
尹小滿隻得再次歎了口氣,叮囑道:“想清楚再說,看見了就是看見了,沒有看見可不能胡說。”
這會兒可不是在自己家裡,可以想起什麼說什麼,雖然孩子年齡還小,可也到了要為自己說出來的話負責任的時候。
隻是這一次並不用大寶再說什麼了。
“是那些新來的人摘的。”強子和虎子終於穿好了衣服跑了出來。
外麵的話他們在屋子裡已經聽了個大概,知道這會兒老爸是在追責呢,可不敢亂往自己身上攬。
強子人還沒走到跟前,就先嚷嚷道:“我和虎子負責帶著那幾個小孩去海邊撿貝殼,我們都沒上山,這跟我們可沒一點關係。”
可他的這份撇清,祁峰根本不關心,他揪著兒子的話縫不放,追著問:“你說新來的人摘的,是指誰?”
強子揉了揉眼睛,有點茫然的看了身邊的弟弟一眼:“虎子說的。”
虎子倒也不推脫,承認得飛快:“不知道是誰,反正肯定是他們。我們燒烤的時候,有小孩的爹娘過來問我們這果子是哪兒摘的?我們就說山裡,肯定是他們聽見後又上山去了唄。”
他這麼一說,其他的幾個孩子也想了起來。
二妞立刻大聲的附和:“對,有一個姨姨看到我在分芒果,跑過來問這是什麼,長什麼樣?還專門又問了這芒果是長在哪一片的!”
孩子們的話,說的這些大人一時間全都沒了聲。
陳師傅看了看他們,實在沒忍住,問道:“營長,教導員,這咋辦?總不能不管,就讓他們這麼糟蹋東西吧?”
“那不會。”沈青耘立刻回答。
說完,他親自蹲下來將水果一樣一樣重新放進了竹簍裡,將竹簍遞給了大米:“你把這送過去給任班長,讓他上班之後到營部去找我一趟。”
然後他再次看向陳師傅:“陳叔,謝謝你,要不是你來提醒,我們可能都沒有這麼快意識到,我們的工作還有這麼多的漏洞。
你放心,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算了,我們肯定會儘快想辦法解決。你先回去工作,我們會儘快讓大家全都看到結果。”
有了沈青耘這句話,陳師傅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他是昨天晚上接了養蜂的活兒,一大早就趕到山上去看蜂箱,然後看到這些給丟棄的水果,氣不過才拎著下了山。
這會兒自己的活兒什麼也沒乾呢。
所以,和眾人告彆,他又匆匆的趕回了山上。
可他這個舉動,卻讓原本就覺得壓力山大的兩位警備營的最高首長,隻覺得肩頭的擔子更重了。
沈青耘的早飯是在祁家吃的,他們兄弟倆商量了點什麼也沒人知道。隻是剛剛上班沒有多久,炊事班就來了一個小戰士,專門跑來家裡喊大米和大寶過去幫忙。
還特意交待他們帶幾個年齡大點的,能乾活的男孩兒一起過去。
於是,尹小滿就眼見著自家兩個,祁家兩個,還有陳明識以及另外三四個五六歲,七-八歲的小娃子們呼呼叫的全都跟著跑了。
這一跑就是一上午,連中午飯都是崔燕過來幫忙做的。
“知道他們這是乾啥去了嗎?”尹小滿很有點奇怪,不知道炊事班裡能有什麼事要讓這些半大小子幫忙的?
“上山摘果子去了。”
崔燕顯然在菜地裡種菜的時候看見了那群小子。
“說是中午都不回來吃飯了,讓咱彆做他們的,他們要在飯堂吃。說任班長說了,今天中午請他們吃飯。”
她說著忍不住就笑了起來:“這些小孩兒真是有意思,平時看起來一個個也機靈的很,可讓大人一忽悠,又這麼好騙。任平安能請他們吃啥,還不是食堂有啥給他們吃啥?說得跟不去摘果子中午就不管飯了一樣。”
說得尹小滿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島上除了他們兩家,還有專家組,其他人可不都是去食堂吃飯的嘛。
那些小家夥即便不去摘果子,任平安不也得管他們中午飯?
可不是三兩句話就被大人們給忽悠了嗎?
隻是這時候的她們不知道,任平安還真沒有忽悠小孩子,中午這一頓也確實算是他請了客。隻不過兩家的孩子賬單都各自記在了自己老爹的頭上。
吃完午飯,幾個孩子心滿意足的回來了。回來後也不去睡午覺,拉著兩個媽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
上午被幾個哥無情拋棄的二妞,原本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想要發泄的,可沒幾分鐘就被四個哥哥描述的情景給吸引住了,聽得樂滋滋的,連發脾氣的事兒都給忘了。
原來,沈青耘和祁峰商量了一早上,越商量越覺得以後島上再也不能按照以前那種所有人在一起吃大鍋飯的模式運行了。
以前是因為人員單純。戰士們的夥食國家有補助,那肯定是在飯堂就餐,這個不用說。專家們有自己的小食堂,這個也和外界不搭邊。
唯二的兩戶人家,之前也都是在部隊裡待慣了的,早就習慣了部隊的生活規則,平時根本不去飯堂吃。就算是偶爾去拿一些魚蝦,摘一點水果什麼的,也就那麼幾張嘴,能拿多少?
所以大家一個鍋裡攪吃的,也感覺不到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可現在人越來越多,層次也越來越複雜。
例如之前最早來的那些技術工人,都是大男人,上工又累,平時隻要管著他們吃飽喝足,對於吃什麼他們根本不挑剔,也不存在自己上山摘果子這一說。有那點時間他們寧可去睡覺。
而這次上島的人,基本上都是拖家帶口的。雖然當初團裡在他們上島之前也按照他們的能力水平儘可能的給他們安置了工作,可到底人多嘴雜。
特彆這幾天,因為剛剛到了島上,好多工作還沒有完全進入正軌,例如究竟在哪裡開荒,這半中間的,究竟種地種什麼?這些還沒有確定下來,所以就有一些人處於閒著沒事的狀態。
沒事乾自然就想找點事兒乾了,所以才會出現跑到山上去亂摘果子的情況。
說起來,摘幾個果子不是大事,特彆在這中山島上,果樹眾多,就算是加上這些人,敞開了吃也吃不完。
但這個口子不能開。
倆人從果子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饅頭,越來越覺得所有的人都去吃食堂負擔太大,也不現實。
炊事班的戰士本來就少,管著現在的戰士,技術工人們吃飯都快要吃不消了,再呼呼啦啦多了幾十口……以後還得更多。
這是超過了他們的供應能力的。
而這些新上島的家庭,各家的情況也不一樣。有像李芳,喬麥這種自己一個人來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也有像李師傅那種,一個人工作,卻帶著倆孩子,甚至還有的家庭是一個職工帶著老人和孩子一起來的。
沒有工作的老人,孩子的口糧標準和一線職工的標準肯定是不一樣的。
吃同樣的飯,靠李師傅一個人補貼倆孩子,那明顯有點吃力,更彆說一個人補貼一家子。
而專家組那邊的飯食是單列的,他們的口糧和大食堂的也沒放在一起,指望他們補貼職工孩子,那是不允許的。
國家善待他們,是為了讓他們保養好身體,能夠有更多的體力精力為國家服務。要是因為把糧食貼補了家人造成他們的營養供不上,那整個警備營都是要承擔責任的。
在這種情況下,不用說,單身的貼補人口多的就成了心照不宣的事實。
可這樣對於單人的職工來說,很不公平。
時間長了,必然產生矛盾。
所以,兩個人商量之後決定還是按照以前在先鋒營時那樣,隻包軍人的夥食,職工和家屬吃飯全都采取買飯票的形式。
大家可以自由選擇是把口糧交到食堂,按照所交口糧發放飯票,憑飯票在食堂就餐;還是選擇把口糧拿回宿舍,在宿舍自己開火。
這樣其實對於大家都有好處。
畢竟像那些技術工人,基本都是單身,平時做的也是砸山洞,修倉庫這種重體力活。他們肯定沒幾個願意下班後一身泥一身水的回去再做飯。
而那些家裡人口多,口糧少的,相信比起在食堂吃大鍋飯,應該更願意在家裡自己開火,這樣也能節省一點。
其實說起來,島上人員的待遇比起在陸地上要好多了。
軍工的待遇本來就好,其他人員來之前供應本也都換成了B省縣城的,不管以前是農村戶口還是城市戶口,現在也全都有供應糧吃了。
就算是沒有軍人和軍工的糧食標準高,吃飽也是沒問題的。
所以如果家裡人口多的話,自己開火吃的也不會差。
至於營裡自己打撈回來的海鮮和山上的水果,則準備采取按勞取酬和按戶分配兩種形式結合進行。
按照大米的說法就是——
任叔叔說了,以後水果私人不得隨意上山采摘。每天中午炊事班會在午飯之前專門選一個時間按照人頭分發水果,到時候各家派人去領就可以了。
至於水果的采摘,就由他們這個中山小分隊負責。
人員如何分工,如何配合由大米說了算。
他們隻要早上上山去把水果摘下來,然後把果子放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再幫營裡每天派的小戰士一起用獨輪車運回來,就算完成了任務。
為此他們可以獲得比彆人更優先挑選水果和海鮮的權利。
“我也去!我也要去!”一聽說哥哥們要集體行動,二妞的眼都紅了,急得在一旁使勁的跳腳。
“你早上起得來嗎?”大寶不屑的瞥了她一眼。
“能起來,你們叫我!”二妞大急。
跑過去撲到大米的身上:“大米哥,你叫我。”
“我給你帶吃的回來,你早上在家睡覺。”
“我不!我就……”
“聽話!”
二妞的話沒說完,大米的手已經按在了她的頭頂上,使勁的往下壓了壓,頓時將她沒有說出口的話給按了回去。
二妞委屈的眼淚巴巴的,可卻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在旁邊的崔燕看得驚訝極了,伸手在尹小滿的胳膊上碰了碰:“喲,有能降得住她的人了?”
尹小滿笑了笑,沒有吭聲。
二妞那丫頭,有時候確實被寵的有點沒樣兒。
這麼多年,無論是在先鋒營還是在島上,她都是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孩兒。不說天天橫著走,也差不多了。
在大米來之前,她哼唧起來,除了尹小滿,連沈青耘拿她都沒著。
可這丫頭,卻偏偏極聽大米的話。不敢她再鬨騰的凶,大米一個眼神,或者拿手在她頭上按一按,都能把她的無理取鬨給壓下去,也是神奇得很。
像是今天,她要跟著上山這事,彆說哥哥們不願意帶,尹小滿也不會同意她跟。
如果不是因為大米的特殊經曆,有他帶領著,光這群毛頭小子上山,大人們都不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