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立春比以往更早的來到了禦膳房。她有預感,仙子師傅昨天晚上一定會來,也會看到她留下的字條。
昨天下工以後, 她去了一下倉庫, 發現那些糧食確實被搬走了一部分, 可是還剩下很多。
她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也不知道師傅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所以她早早的趕過來, 想按照師傅的交待去處理。
可即使心裡之前多少有點準備,也猜到了留字條的人確實是自己的師傅, 可是在看到了尹小滿留下的那封信的時候, 立春還是震驚了。
震驚到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她無法置信的將那張紙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多遍,恨不得看得連上麵的字都快要不認識了。
往常,為了怕有後患, 在看了仙子留下的字條後,立春都是第一時間就將它們燒掉的。
可這會兒,盯著那張紙,都快要把紙盯出洞了,立春還是舍不得燒。這是師傅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用她平日裡的語氣和她說話。
讓她親切無比。
師傅承認自己的身份了!
她重新認自己這個徒弟了!
師傅還活著, 雖然是活在另外一個世界。
師傅要有孩子了!
師傅的孩子遇到了麻煩!
……
這一個又一個的信息,砸得立春連站都快要站不穩了, 腦子裡嗡嗡的, 一時間完全無法細思。
就在這時,房間外麵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誰?”立春迅速的收攏心緒,警惕的問道。
同時第一時間將那封信團在了手心裡。
“姑姑, 外麵傳話李掌櫃來了, 說想見您一麵, 有事要和您商量。”外麵傳來了小宮女說話的聲音。
“好,我馬上出去。”立春的肩膀鬆懈了下來。
李掌櫃就是幫她賣海鮮和收購糧食的老李頭。
這一年多的時間,兩個人合作的不錯,也是個可以相信的人。
昨天她就已經和老李頭商量好了,讓他今天過來一趟等消息。
無論師傅決定將剩下的糧食怎麼辦,她都得給老李頭一個答複。
如今更是得去和他見上一麵,師傅已經明確說剩下的糧食不用了,她得去讓他找人把多餘的送出去。
不然總放在宮裡會惹麻煩的。
儘管再不願,立春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將信銷毀,然後走出了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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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李頭商量好了如何將剩餘的糧食運出去之後,立春並沒有回禦膳房,而是直接去了太醫院。
在宮裡,像她們這種有點臉麵的宮女生病了還是可以去太醫院求醫的。
當然肯定不會有太醫自降身份理會她們,但是求個醫女給號號脈,開個方子,拿點藥也是沒問題的。
這也是醫女們平日裡的一個進項,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兒。
隻要不是什麼會過人的,或者不得了的大病,沒人會乾預。
在路上的時候立春已經想好了要去找王醫女,這是她覺得最合適的人。
王醫女可以說是太醫院年齡最大的醫女了,今年應該已經過了四十。
據說她的家裡已經沒有了人,所以幾次出宮的機會都放棄了,看樣子是在想宮裡待到老。
因為待的年頭長,所以無論醫術還是資曆,王醫女都是太醫院裡最拿的出手的,可是她的口碑卻也是最差的。
可這口碑差並不是因為她的醫術有什麼問題,而是她的診費太貴,任何人都不給通融,完全沒有一點人情可講。
太醫院的醫女說起來也都是宮女。
同為一樣的人,該有的情意總都會顧及一些,哪怕是麵子情呢?
可王醫女卻根本不吃那一套。
可能是因為年齡大了,更加務實的緣故,王醫女將錢看得特彆重。
哪怕你病得要死了,哪怕你跪在她麵前磕頭,隻要錢不到位,也休想讓她多看你一眼。
完全沒有半點通融。
這樣的人品,時間長了,自然會讓大家都極為厭惡。
可這,立春一點都不在意。
不就是錢嗎?現在她最不怕的就是能用錢擺平的事兒了。
對於她來說,巴不得對方收錢呢!但凡接了錢,那做事的時候就得更多掂量掂量。
隻要錢給到位,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要拿出什麼品質的藥……
作為一個在宮裡混了這麼多年的老人,立春相信,根本不必自己多說,王醫女心裡都會明白的很。
到了太醫院後,立春找了王醫女,完全沒有拖泥帶水,直接說了她的需求。
聽完後,那人愣了下,然後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立春的小腹處。
立春的身體不由一僵,完全來不及思考,手已經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都已經說了,是我嫂子胎位不穩,您看我乾嘛啊?”立春嗔道。
借著說話的空,她將一個包在帕子裡的荷包遞到了王醫女的手裡。
王醫女被她說的也跟著笑了一下。
然後不動聲色的掂了掂手上的荷包,不由得挑了挑眉。
那個荷包很重,如果她沒有弄錯的話,裡麵最少也有十兩銀子。
差不多是立春兩個月的月銀了。
為了她那個不爭氣的哥哥,這丫頭居然能夠做到這個份兒上,也真是個蠢的!
想到這兒,王醫女不由更是意味深長的看了立春一眼。
在宮裡待的時間長了,自然各方麵的事兒就都知道一點。
關於立春,她知道這丫頭原本就是京城人,家裡也並非全無親人。
隻是都是些不爭氣的。
特彆是她那對哥嫂,更是貪財不已,沒少給立春惹麻煩。
王醫女記得,之前她師傅尹姑姑還在的時候,一直管著她,不讓她給他們錢,說不能縱著他們。
現在這是師傅死了,她又走回了老路?
想到這兒,王醫女垂下了眼簾,遮掩住了眼底的那一抹不屑。
不過,這終究是彆人的家事,跟自己沒什麼關係。
隻要這個蠢貨願意給錢,一副保胎藥又算得了什麼?
怎麼說都是用來救人的東西。
因為立春的描述實在是過於清楚,王醫女也沒有提什麼需要把脈的事,立刻提筆寫了一份方子,遞到了她的麵前。
“一日兩次,早晚各一次,三碗水煎為一碗,飯後服。”她交待著,將方子推到了立春的手裡。
可是讓王醫女再也沒有想到的是,在借著接方子的空,立春再次塞過來了一塊兒銀子,這一次是直接塞到了她的手心。
那銀子還帶著傻丫頭手上的溫度,握在手心裡,暖暖的,沉甸甸的。
王醫女頓時沉下了臉:“你這是乾什麼?”
說著就要把銀子給她退回去。
就算她愛財,可也知道什麼該拿什麼不該拿。一個方子賣十兩銀子,對於她來說,已經是很好的價格了。
再多,這事兒就容易有貓膩。
看出了她的不悅,立春連忙解釋:“您彆多想,我是想讓您幫我把藥配出來。”
說到這裡,她苦笑了一下:“我那個哥哥什麼樣兒您也知道,如果隻是給他方子,我怕他……”
立春後麵的話並沒有說完,可王醫女立刻就明白了。
她讚賞的點了點頭,難得的評價了一句:“這次總算是有點心眼兒。”
說完站起來就準備往藥房去。
“麻煩您幫我多配幾副,銀子不夠你跟我說……省得他三天兩頭來找我。”
後麵的話立春說得很小聲,可王醫女還是聽到了。
她皺了皺眉,又將手裡的銀子攥了攥緊:“不是我不給你配,隻是這,是藥三分毒……”
“我知道,我知道。”
立春滿臉堆笑的說:“我會將這些都跟我哥說清楚,他給不給嫂子吃我不管,我就給他一下子配齊,讓他再也沒理由隔三差五的來找我麻煩。”
聽她這麼說,王醫女沒有再說什麼,點了點頭離開了。
留在屋子裡的立春可算是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既然來配藥了,她必是要多配幾副的。
配這麼些,立春自然不會全都給尹小滿吃。
她是想好了,不管怎麼樣,總要讓師父喝到熱乎的藥。
師父現在那身子是萬分緊要的,可不能出任何差錯。
萬一藥放涼了,藥性散了,讓師父喝下去,沒效果了那可怎麼辦?
雖然不知道師父什麼時候能來,可立春早就想好了,以後她熬好藥之後,每隔半個時辰都過去櫃子跟前看一眼。
如果師父沒來及喝,她就把藥倒掉換新的。
可這樣的話,就必須要多準備幾副備用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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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白天的時候睡得時間挺長,可被崔燕那一通折騰,又是換床單被褥又是墊床腳的,再躺下之後,尹小滿很快就再次睡著了。
隻是這一次她睡得並不舒服。
腳被高高的墊了起來,頭上枕的枕頭又被收走,整個人基本處於半倒掛的狀態。
這讓她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腦子裡悶悶的,腸胃也全移了位,心裡一陣陣的犯惡心。
醒的時候,或者人還能忍忍,但睡著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她就知道自己很難受,很煩躁,睡得很不安穩。
但又因為精神不濟,想醒也醒不過來。
好在每次在她暴躁到想要發火的時候,總會有一個熟悉的臂膀將她圈進去,一雙大手會在她的背上安撫的輕輕拍。
靠在自己最信任的人的懷裡,這才讓尹小滿好不容易平平穩穩的睡到了天明。
待她終於醒來的時候,那個熟悉的人再次不見了蹤影。旁邊的床鋪也已經整理的乾乾淨淨,被子都疊成豆腐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