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做了長長的一個夢。
夢到了他年輕時候的一些事。那時是真的天真,單純得近乎無知,彆人說什麼他都傻乎乎的相信,以為進娛樂圈能夠賺錢,便不管不顧的一腳踏了進去……然後就是天翻地覆。
簽了合約才知道後悔,但是已經來不及脫身了,何況他確確實實需要錢。
在那之前,他是一心一意想要當大廚的,他根本不知道戲該怎麼演。他動不動就挨罵,他總是記不住台詞,他……他又是這麼倔強的脾氣,不懂怎麼服軟示弱,所以身上總是帶著傷。
還記得最艱難的那個時期,他白天在片場拍戲,晚上還要接彆的活,每天早上就買兩個包子,把皮吃了留著餡,晚上再用剩下的餡配飯吃。中午吃劇組提供的盒飯,整整幾個月都是同一種苦澀的味道。
水這麼深,火這麼熱,隻有一個人朝他伸出了手。
他總也忘不了那指尖上傳來的一絲溫暖。他從前是這樣軟弱的人,隻因為愛上了秦致遠,才逐漸變得強大起來。
他目標堅定。
他耐心十足。
他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隻要再伸一伸手,就能握緊期盼已久的那樣東西。
顧言顫抖著伸出手,卻忽覺掌心傳來一陣奇異的刺痛。
然後他的夢一下就醒了。他發覺自己穿著寬大的病號服,躺在雪白的醫院病房裡,右手纏著繃帶,左手正打著點滴。
車禍時的記憶在眼前浮現。
顧言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過神來。他的右手受了傷,連握一握拳頭的力氣也沒有,他知道他的夢已經結束了。
……徹底的。
後來小陳進來照顧他,顧言才知道車禍發生後沒多久,他們就從A市轉回了本市接受治療——是秦家人一手安排的,最好的醫院,最好的病房。
當時那場車禍雖然可怕,但好在所有人都活了下來:趙辛傷得最重,不過已經脫離了危險期,目前正躺在加護病房裡。張奇的位置離得比較遠,所以隻有一些輕微的擦傷和腦震蕩。顧言右臂骨折,打了厚厚的石膏,手掌被樹枝穿了個窟窿,結結實實的縫了好幾針。秦致遠則是大麵積的軟組
織挫傷,據說他被救出來的時候,一副頭破血流的可怕模樣。
顧言聽到這裡,總算是鬆了口氣。等他的身體稍微好一點,就先去探望了一下還在昏睡中的趙辛。安靜的病房裡,一個氣質溫婉的女人默默坐在床邊,手上戴著跟趙辛同款的婚戒。
這個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未婚妻了。
顧言再次覺得慶幸,這場車禍沒有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遺憾,他並未進去多做打擾,轉身又去隔壁病房看了看秦致遠。
秦致遠頭纏繃帶的樣子十分新鮮,顧言在門口看著看著,忍不住地笑出來。秦致遠還不能下床走動,隻是半坐起身,朝他招了招手。
顧言便一步一步的走進去。
秋日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暖洋洋的金線灑了滿床,氣氛溫暖又平和。
秦致遠瞧了瞧顧言的右手,問:“疼嗎?”
顧言馬上搖頭:“傷得不及你重。”
“車禍的事已經見報了,不過沒提任何多餘的情況,你儘管放心,不會影響到你的形象的。”
顧言對此從不操心,他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他假笑的功力又上一層樓了,這個時候也能笑得出來,道:“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秦致遠早已做好了被他追問的準備,柔聲說:“當然。”
“慶功宴那天晚上,你去外麵接電話時,正好看見趙導跟女朋友求婚?”
“嗯,我也沒料到會這麼巧。”
“你那晚心情不好,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秦致遠沒有正麵回答,隻道:“各種因素都有。”
“你從書房裡整理出來的那些相冊……裡麵都是趙導的照片?”
“我們從高中時代就認識了,一起拍過很多合照。”
“那他了解……”顧言頓了頓,接下來幾個字說得有些艱難,“你的心意嗎?”
“趙辛隻愛女人。”秦致遠同樣答得不算容易。
顧言點點頭,覺得這劇情跟他猜想的差彆不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個悄悄暗戀,另一個毫無所覺。難怪秦致遠隻肯花錢買床伴,從來也不肯付出感情,他不是不相信愛情,而是無法說出心底的隱秘愛戀。
看似對誰都一樣多情,實際上卻是統統無情。
顧言還剩下最後一個疑惑沒有解決
,他略微猶豫了一下,終於問出口來:“你那天突然出現在A市,真的隻是來看我嗎?”
或者……是為了趙辛?
秦致遠靜了一下。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顧言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才抬起頭來望住顧言,語氣既溫柔又惆悵:“我並不是沒有說過真心話的。”
顧言點頭表示理解。
當然誰也不是壞人。秦致遠有什麼理由來欺騙他的感情呢?他隻不過是剛剛失戀,忍受不了那種失去的痛苦,急需一個人來填補空缺,所以才把滿腔柔情轉移到他的身上而已。隻是他傾倒得太急太迫切,反而成了海市蜃樓,一轉眼就化作雲煙。
秦致遠身邊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選中他顧言?是他特彆的蠢,是他特彆的笨,還是因為他特彆特彆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