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碼差不多都發完,剩了個她自己的,一班女生運動普遍都不太擅長,陶枝被趙明啟軟磨硬泡報了兩個項目,女子四百米在上午,下午還有一個接力。
她拿著彆針正垂著頭往自己衣服上彆號碼,看台下有人叫了她一聲。
陶枝抬起頭來。
蔣正勳手裡拿著張表格,身上穿著二醫大誌願者的統一製服,站在看台下朝她招了招手。
男生肩寬身長,誌願者那身醜醜的橘黃色衣服也穿得很是帥氣,他平時的衣服多數是淺色,陶枝第一次見他穿了亮色,帶著幾分年輕人特有的活力。
陶枝站起身來,跑到護欄前順著樓梯跑到他麵前,覺得有些新鮮:“你怎麼也來當誌願者了?”
“學生會的乾部硬性規定都得來。”蔣何生有些無奈。
幾次課下來,兩個人已經熟悉起來了,陶枝笑著朝他比了個拇指:“你這不是挺適合亮色的麼,比你穿白襯衫帥。”
“枝枝穿校服也很好看,”蔣何生看了一眼她衣服上的號碼,“要去比賽了?”
陶枝點點頭:“女子四百,等下應該要檢錄了。”
“正好我負責那邊,”蔣何生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笑容溫和,“加油。”
他旁邊幾個同樣穿著橘色誌願者製服的男生笑嘻嘻地發出“哦哦哦”的起哄聲。
不知道為什麼,陶枝忽然覺得有些心虛,她下意識朝看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起淮站在台子上麵,毫無情緒的視線和她撞上。場地上方廣播聲想起,提醒女子四百米的參賽選手到檢錄處檢錄。
蔣何生已經收回了手:“走吧,一起過去?”
陶枝也來不及細想,收回視線點點頭,跟著他一起往前走。
江起淮就看著小姑娘走在男生旁邊,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她笑起來,眼睛跟著小小弧度地彎起,側臉柔和,唇邊露出一個小小的虎牙。
他輕皺了下眉,然後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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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徑賽道一圈兒是八百米,四百米要跑上半圈兒。
起點的位置在一班看台的另一頭,終點就在正下方。
陶枝在檢錄處填好了班級和號碼,站在起點的地方做熱身運動。
她脫掉了外套,隻穿了裡麵一件毛衣,號碼彆在毛衣上,遠遠地看過去一個雪白的小人站在朱紅色的賽道上蹦蹦噠噠地壓著腿。
陶枝在靠裡圈的第二個賽道,位置比外圈的後麵一點。
預備槍聲響起,陶枝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平靜下來。
雖然她不喜歡跑步,長大了以後也不愛運動了,但是名字報都報了。
總歸還是要拿個第一回去。
隨隨便便的。
第二聲槍響響徹天際,陶枝在聽見槍聲的那一瞬間整個人猛地衝出去,各個班級的歡呼呐喊聲,小道具發出來的整齊清脆加油聲瞬間飄得很遠,陶枝耳邊隻有呼呼風聲。
她定定地看著跑在她前麵的幾個人,飛快地拉近了距離,然後一點一點超過去,一直到前麵隻剩下一個。兩個人幾乎是並排往前跑。
到中後段,陶枝開始加速。
女生也同樣開始加速,她剛超過一點兒,又被追回去,距離始終拉不開,陶枝皺了皺眉,覺得有點兒煩躁了。
一直到最後的衝刺階段。
陶枝咬牙猛著勁兒往前跑,旁邊的女生似乎中段用了太多力氣,速度沒有跟上來。
厲雙江扒在看台欄杆上瘋狂咆哮:“老大衝啊!!乾.他媽的!!!!”
眼見著終點的線近在眼前,陶枝半點兒餘力都沒留,隻看著那條紅色的線往前猛衝,跟第二名拉開距離,一直到終點。
終點線儘頭忽然走過來兩個女生,兩人說笑著從中間穿過去,剛好走到她的賽道上。
陶枝速度太快,已經反應不過來減速了,眼見著馬上就要撞上去,她喊聲都還沒來得及出口,那女生整個人已經近在咫尺。
女生終於扭過頭去,看見她,她往後退了兩步,還是沒躲開,陶枝迎著她衝過去,兩個人對著撞了個結結實實。
“砰”的一聲悶響。
陶枝整個人被強大的衝擊力撞倒在地上,在摔倒之前,她迅速反應過來用手掌撐著地麵卸掉了大半的力,尾椎骨卻還是鑽心的疼,腳踝也火辣辣的痛,痛得她眼前一黑。
周圍亂哄哄的,腳步聲一陣一陣地傳過來,陶枝耳畔嗡嗡響,眼前的視野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有人輕輕握著她的手臂在她身前,氣息乾淨,聲音清冽:“還好嗎?”
陶枝努力地眨眨眼,回過神來,視線慢慢地聚焦。
江起淮跪在她麵前,低垂著眼看著她,淺色眼眸一片晦澀的暗影。
他似乎是剛從看台上跑下來的,還帶著輕微的喘息。
陶枝忽然就覺得更痛了,連帶著人都矯情了起來。
她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汽,癟著嘴,小聲地說:“疼。”
江起淮手指緊了緊,一瞬又放輕了力度,唇角抿得很緊,聲音微微的啞:“哪兒疼?”
“哪兒都疼,”陶枝吸了吸鼻子,抬起手來,她手心擦破了,傷口混著賽道上的碎沙,往外滲著血,她哽咽著,嬌嬌氣氣地說,“手疼,腳踝疼,屁股也疼。”
江起淮人往下移了移,小心地抬起她的腳腕,指尖捏著校服褲子寬鬆的褲管往上卷。
陶枝瞬間頓住,眼淚含在眼圈兒裡直接給憋回去了,她突然意識到什麼,被抓著的那隻腳猛地往上縮了縮。
江起淮抬起頭來。
小姑娘眼睛濕漉漉地看著他,縮著腳,一副驚慌的樣子,像是他剛剛乾了什麼非常冒犯的事情一樣。
江起淮深吸了口氣:“我看看。”
“不行!”陶枝拒絕得很乾脆。
氣氛有些僵硬。
陶枝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因為現在天氣冷,她又一向很怕冷,所以穿了秋褲。
非常非常醜的秋褲。
這麼醜的秋褲,怎麼能被喜歡的人看見!!!
更何況她早上才剛剛告白完。
這個年紀的少女莫名其妙的,讓人無法理解的自尊心突然在奇怪的地方上線了,陶枝非常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就隨便買一條純黑色的,偏偏聽了陶修平說這條比較暖和厚實就買了這條。
如果被江起淮看見她穿著這種醜不拉幾的秋褲,她寧願當場痛死。
江起淮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這麼抵觸,他耐著性子,放緩了語氣說:“我就看一下,然後送你去醫務室處理。”
陶枝執拗地抱著腿,不動,無聲拒絕。
兩人僵持著,幾個誌願者已經從起點那頭跑過來,蔣何生跑到陶枝麵前蹲下身,他皺著眉,看著陶枝:“哪兒受傷了嗎?頭撞到沒?腳扭傷了?”
陶枝看著江起淮,還沒反應過來,她慢吞吞地轉過頭去。
蔣何生不由分說,拽過她的另一隻腳,一把拉起了她的褲管,低頭去看她的腳踝。
陶枝毫無防備。
校服褲子的遮擋之下,她的秋褲瞬間露在三人眼前。
非常鮮豔的,飽和度高到有些刺眼的粉紅色秋褲,上麵還印著大朵的黃黃綠綠的花朵,褲腿的地方,一隻翠綠色的兔子踩在金黃色的花上咧嘴笑,露出兩顆長長的大門牙。
五顏六色,斑斕地在陽光下閃耀,十分奪人眼球。
江起淮:“……”
蔣何生:“……”
“……”
陶枝閉上了眼睛,心裡被絕望淹沒了。
就在這一瞬間。
她失戀了。
她的青春徹底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