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正劈裡啪啦地打字,沒抬頭:“沒有啊,她怎麼會聯係我?就算要找也肯定找你啊。”
她這話說得太過自然,連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脫口而出之後,兩個人動作齊齊頓了頓,季繁愣愣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陶枝沒看他。
季繁抿了抿唇,移開視線,低聲說:“她最近也沒找我,我給她打了兩次電話都沒接。”
少年心思並沒有那麼細膩,但也不是傻子。
他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小的時候,季繁總覺得季槿跟陶枝更親一點兒。
會給她紮漂亮的辮子,會給她買喜歡的小裙子,陶枝小時候會鬨覺,很難哄睡,季槿就靠在床邊給她講故事。
雖然有的時候,還是會有些羨慕,但他是小男子漢,每天調皮搗蛋的,皮實一點兒也沒什麼,女生都是嬌氣鬼,更依賴媽媽,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況從那個時候開始陶修平工作就很忙,經常不在家,比起相處時間比較少的爸爸,他們都跟季槿更親一些。
但後來,季槿卻選擇了帶他走。
她拋棄了陶枝。
她不要她了。
季繁不想這樣,鬨了好長一陣子,沒什麼結果,後來他也再沒提過。
他們走的那天,陶枝沒有露麵,季繁哭了。
他本來是不想哭的,他不是愛哭的性格,跟人打架受傷進醫院都沒有掉過眼淚,但那一天,不知道為什麼,眼淚總是止也止不住。
雙胞胎之間大概是真的會有一些無法解釋的聯係的,就像他偶爾可以非常敏感地察覺到陶枝的情緒。
那一天,季繁覺得除了他自己以外,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另一個人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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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假期結束,陶枝給自己的休息時間正式拉閘,周一一大早,季繁下樓吃早餐再次聽見了熟悉的英語聽力聲音。
老師們把訂好的期中試卷帶回家裡批改,兩天的時間足夠出成績,陶枝一到班級,就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
月考都是小打小鬨,期中和期末的成績才是重點,是可以作為學校裡市裡各種評選的加分項的。
她到的時候已經快要早自習了,江起淮的位置空著,人還沒來。
他一般很少會到的太早,幾乎都是掐著點兒來,陶枝沒在意,坐在座位上挑出早自習打算做的卷子,垂頭寫題。
一直到上午幾節課上完,江起淮的位置始終空著。
連季繁都問她:“我同桌怎麼沒來?”
陶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是你同桌又不是我同桌,我怎麼知道。”
季繁抱著臂,嘲笑她:“這不是你倆是不純潔的普通同學嗎,情報怎麼也比我這個同桌多點兒不是?”
他特地在“不純潔”三個字上麵加重了讀音。
陶枝不想搭理他。
一整天過去,江起淮都沒來,陶枝憋著也沒去問,下午自習課,王褶子帶著成績單進了教室,隨手撕了塊透明膠帶,把成績單往黑板旁邊一貼:“我先去開個會,回來再給你們做期中總結,不多說了啊,自己看吧。”
靜悄悄的。
王褶子說完,出了教室。
門關上的一瞬間,教室裡瞬間沸騰,一群小孩兒也顧不上是不是在上自習課了,放下書本一窩蜂湧到成績單前,開始了他們每個月的日常。
陶枝心裡裝著事兒,坐在位置上猶豫了一下,才動。
她突然覺得江起淮今天沒來,也許是一件挺好的事兒。
如果她沒考到呢。
反正讓他晚知道一天她成績不夠,也挺好的。
她慢吞吞地走到前麵去,成績單前已經圍了一群人,陶枝站上講台,從他們的腦瓜頂眯著眼看。
她習慣性地從後麵往前找自己的名字,一眼掃過十幾排,沒找到。
陶枝心跳如鼓,身體裡像是藏了一隻小兔子,上躥下跳地蹦Q。
她繼續往前看。
越過了顧娜娜,趙明啟,一直到班級第39,她看到了自己。
陶枝屏住呼吸,視線從那長長的一條成績條上滑過,落在最後的總成績上麵。
――583。
沒夠。
她又沒有考夠。
她的英語和語文跟標準的120相比確實幫她往上拉了二十幾分,但還是補不上她數學和理綜上的缺。
但,是看得到希望的。
陶枝沒覺得難過,甚至還莫名地有點兒開心,她已經朝著江起淮往前跨了大大的一步了。
周圍的學生都在議論,蔣正勳歎了口氣,看著成績單第一行的那個熟悉的名字:“真服了,這人是個妖怪吧,都這樣了總分還能比月考往上蹦啊,考不過考不過。”
“跟我們跟本不是一個等級,”吳楠搖了搖頭,“這種題對於他來說應該沒什麼難度。”
“畢竟都去集訓了,”厲雙江這次考得還行,他活蹦亂跳地說,“區區一個期中考試,淮哥看不上眼,我們圍在這兒對著成績單唉聲歎氣的時候人家在準備全國奧賽呢。”
陶枝愣了愣,轉過頭去:“什麼全國奧賽。”
厲雙江也愣了愣,有些意外:“就數學競賽啊,之前淮哥不是去參加了嗎,過了一試和複試,要參加冬令營集訓準備全國決賽啊。應該要去一個禮拜吧,我還以為淮哥跟你說了呢。”
厲雙江有些興奮地繼續說:“如果決賽拿到名次,淮哥可以保送吧,肯定很多強校搶著要他。”
陶枝抿著唇,好半天,輕聲說:“他沒有說過。”
他沒有。
他什麼都沒有跟她講過,好像也是合情合理的,她根本不知道決賽的事兒,也都沒有問過。江起淮也不會無緣無故突然來跟她說,喂,我要去集訓參加競賽決賽了。
陶枝很清楚,就算是全國決賽,江起淮也一定可以拿到很好的成績。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陶枝咬了咬嘴唇,垂著眼,眼睫輕輕顫了顫。
她剛剛的那一點開心像一縷抓不著的煙霧,緩慢地升騰,然後一點一點煙消雲散了。
她以為他們之間的距離正在快速的縮短,陶枝儘了最大的努力,拚了命地想要追上他的腳步,她終於取得了一點點成果。
她抬起頭,終於朝著山巔伸出手。
然後逆著光,看著她的少年踏上了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