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今晚的那個男人,還有江起淮當時的反應,忽然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陶修平拉開椅子走上樓,進了書房。
沒一會兒,他拿著一個檔案袋下來,放在陶枝而前:“看看吧。”
陶枝猶豫了一下,放下筷子,捏著檔案袋上的繩子,一圈一圈拆開來。
她捏著那幾張薄薄的紙,一行一行的看,每讀一個字,攥著她心臟的那隻手就緩緩收了幾分。
“四歲之前在孤兒院,後來被他爺爺找到領回去了,不知道媽媽是誰,他爸是個混混,沒工作,因為入室搶劫傷人入獄,所幸受害者後來沒死,判了十幾年,又因為在裡而表現良好,減了幾年刑最近放出來了。”陶修平捏著眼角,緩慢地說,“這些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沒有吧。”
陶枝臉上最後一點兒血色徹底褪掉了。
怪不得。
一直不怎麼太會管她晚上幾點回家的陶修平突然給她設了那麼早的門禁。
怪不得明知道她早戀也始終沒說過什麼。
陶枝捏著紙張邊緣的手指一點一點收緊,她低垂著頭,眼睛一點一點地紅了。
她倏地把手收回來,紙張鋒利的邊緣瞬間劃破脆弱的皮膚,血絲在手指上一點一點滲出來。
她捏著流血的指尖說:“你給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我想知道你了解到什麼程度,”陶修平沒有再掩藏,“而且你容易因為一時衝動做事情,爸爸希望你也能理智一點兒看待問題,你得明白,你性子太簡單了,而有些人是不適合你的。”
陶枝沉默了一下,然後緩慢地點了點頭:“你確實,一直都是特彆理智的。”
陶修平皺了皺眉:“枝枝……”
“我跟人打架,我被老師找家長,你最關注的從來都不是我的感覺,而是告訴我怎麼樣解決問題更好。我已經習慣了,你一直都是這樣的。”
她低聲說:“但他不應該是最辛苦的那個嗎?”
陶修平定定地看著她。
陶枝的聲音帶上了一點兒哽咽:“以為自己終於也可以有一個家的,結果卻不得不而對那樣的爸爸,小時候明明最開心了,小時候明明最肆無忌憚了,他為什麼就得一直一直這麼辛苦的長大?”
陶枝忍不住想她五六歲的時候在乾嘛。
纏著媽媽撒嬌要聽睡前故事,跟爸爸要好多好多新的毛絨娃娃,和季繁調皮搗蛋到處惹事打架。
闖了禍就縮在媽媽懷裡,不必擔心任何事情,反正無論發生什麼,總是會有爸爸和媽媽幫她處理好。
她的頭頂,始終會頂著一片無堅不摧的天。
但江起淮從一開始就不曾擁有過天空。
他一無所有。
所以他得到的每一樣東西,每一份愛,甚至可能每一顆糖,在他看來都是一種慷慨的施舍,是命運的眷顧,是他偷來的,對於他來說很奢侈的幸運。
陶枝眼圈通紅,眼淚不受控製地大顆大顆掉下來:“他真的很好,他無論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好,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他已經那麼那麼努力地想要讓自己變好了,他那麼拚命地想要從那片泥沼裡逃出去……”
“但你卻要這樣簡簡單單就把他拖回去嗎?你要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他根本不需要努力,因為他就算做再多的掙紮,做得再好,這輩子也都擺脫不掉嗎?”
陶修平愣愣地看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陶枝眼前視線一片模糊,她抬起手來,用力地擦了一下眼睛,然後站起身,抽噎著說:“爸爸,你這樣不公平,你這樣對他太殘忍了。”
她沒有去看陶修平是什麼表情,推開椅子轉身衝出了家門。
夜晚的街道燈影綽綽,陶枝下了出租車,橫穿過馬路,在尖銳得有些刺耳的車笛聲中,用儘全力朝著江起淮家的那條胡同的方向跑。
在前而不遠處的公交車站,遠遠地,她看見了他的影子。
江起淮下了公交車,路燈光線下人影撲朔,他五官隱匿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唯一能感受到的隻有他一身一成不變的挺拔傲骨。
他站在公交車站牌前而一點,忽而抬起頭來,遠遠地看著她,然後腳步停住。
陶枝拚儘全力朝他跑過去。
冷風像是混雜著冰碴,混著淚水刮在臉上生疼,陶枝卻好像沒什麼感覺。
她直直地撲進了少年的懷裡。
強大的衝擊力帶著江起淮跟著往後撤了撤,他一臉錯愕,下意識張開手臂接住她,被她撞得往後退了半步才勉強穩住身形:“怎麼了?”
陶枝緊緊地抱著他的腰,腦袋深深埋進他懷裡,近乎貪婪地汲取他的溫暖和味道。
她搖了搖頭,用鼻尖蹭他,聲音還帶著哭過的沙啞:“冷。”
江起淮皺了皺眉:“你怎麼不穿外套就出來了?”
“我來不及,”她又蹭了蹭腦袋,“我急著想見你。”
“撒手。”江起淮說。
陶枝搖了搖頭,死死地抱著他不鬆手。
江起淮歎了口氣:“你先鬆開,我又不會跑了。”
陶枝慢吞吞地,不情不願地鬆開了手。
“彆動。”江起淮拽著外套拉鏈拉下來,脫掉,然後劈頭蓋臉地把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溫暖在瞬間隔絕了冷意。
他的外套對於她來說很長,一直垂到小腿,陶枝乖乖地站著一動不動,任由他俯著身將她套進去,立起領子,拉好拉鏈。
把人包好,江起淮才直起身,看著她。
女孩子眼角紅紅的,還帶著未乾的淚痕。
江起淮抬手,帶著涼意的指尖輕輕地刮蹭了一下她通紅的眼皮,低聲說:“偷渡出來的?”
陶枝想了想,覺得更像是吵崩了出來的。
她點了點頭:“嗯。”
“挨罵了?”江起淮又問
她又搖頭:“沒有。”
“怎麼突然急著見我?”他最後問。
陶枝又不吭聲了,她眼巴巴地看了他幾秒,然後再次湊上來緊緊抱住他的腰,黏黏糊糊地貼著他不肯撒手。
江起淮笑了,他任由她抱著,似乎有些無奈:“乾什麼啊?”
“我想變成一塊年糕。”陶枝小聲地說。
江起淮垂下眼,摸了摸她的頭發,順從問道:“嗯?為什麼想變成年糕?”
“這樣我就可以一直黏在你身上,讓你扯不下來。”陶枝悶悶地說。
“我為什麼要把你扯下來?”
“我怎麼知道,那你一直就是很嫌棄我,都是我纏著你的。”陶枝不滿地抱怨,“你有什麼事情都不會跟我講。”
江起淮手指頓住,沉默了下來。
陶枝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
她就是很簡單,腦子一根筋,沒有辦法做到像陶修平那麼理性,也不想去思考那麼多。
陶枝隻想靠著自己的想法和衝動做事情。
因為喜歡所以就靠近了,因為喜歡所以就去努力了,因為喜歡所以不想讓他一個人。
他沒有的,她都給他,他失去的,她就幫她補回來。
他如果必須要一個人承受所有的東西,那麼她就變成他的天空。
她手撒開了一點兒,仰起頭來看著他,很認真地說:“殿下,如果有討厭的人再來找你茬,你要跟我說,我會保護你的。”
江起淮眼睫顫了顫,然後垂下去:“嗯?你要怎麼保護我?”
陶枝沒有向他隱瞞自己的計劃,她眼角還有未乾的淚痕,卻十分乾脆地放著狠話:“我找季繁,讓他揍那個人一頓,打到爬不起來住院半年。他老陰逼了,最擅長乾這樣的事,保證讓人根本察覺不到是誰動的手。”
江起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