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被她完美的邏輯說服了。
她沉吟了兩秒,認真道:“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陶枝一邊說著,一邊飛速衝進洗手間洗掉了麵膜,出來的時候隻丟下了一句話:“我去換衣服。”
“……”
付惜靈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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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刻意,陶枝穿得很低調。
米白色羊絨連衣裙配著件深色外套,她剛洗完澡,也顧不上化沒化妝臉色看起來好不好這回事兒了,直奔地下停車場掏出車鑰匙,將江起淮的地址導入導航。
晚上將近九點,二環高架下麵的那一段路堵得水泄不通。
半個多小時以後,陶枝蛇似的繞過擁擠的車流過了二環高架,將車子停在小區地下收費停車場,然後按照安瑟瑟上次給她的地址站在了江起淮家門口。
他家的這一棟屬於小高層,總層數不高,兩梯三戶,進戶門和進戶門分彆開在不同的方向,中間軟隔斷,隱私性極好。
陶枝歎了口氣。
無論過去多少年,無論長大了多少歲,她都依然是那個會因為想去就去做的不管不顧衝動性子。
因為想見,所以就來了。
似乎,跟幾年前的自己毫無變化。
陶枝就站在那把密碼鎖前,低垂著頭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湊過去按響了門鈴。
等了一會兒,她聽見電梯發出很輕地“叮咚”一聲,然後緩緩打開,有人從裡麵走出來,大概是江起淮同層的鄰居。
她人往裡麵站了站,努力縮進牆角裡,抬起手又按了一下門鈴,一邊皺起了眉。
這人怎麼不開門的啊。
暈倒在裡麵了嗎?
陶枝有些著急了,她抬了抬眼,指尖抵著門邊眼睛湊到貓眼的地方,半眯著一隻眼不住地往裡看,卻隻能看到一片漆黑。
剛剛下電梯的那位江起淮的鄰居腳步聲停住了,大概是覺得她舉止鬼祟,不像好人。
陶枝轉過身來抬起眼,剛想說話,就見著這位鄰居側身靠在旁邊的軟隔斷上,垂著眼看著她,有些散漫的抬了下眉骨:“來偷東西的?”
“……”
陶枝張了張嘴,指尖抵在門上往裡指了指:“你沒在家?”
江起淮直起身走過來:“我為什麼會在家?”
“你不是生病了在家辦公嗎?”
“嗯?”江起淮抬手按亮了密碼鎖,一個一個輸著密碼,最後一個數字按完,他轉過頭來,語氣平緩,“我辦公室裡,還有你的小密探?”
陶枝心裡咯噔一下,她噎住了,然後心虛地彆開眼。
房門“嘀嘀”兩聲應聲而開,江起淮拉開門,往旁邊讓了讓:“進來吧。”
見他沒糾結上一個問題,陶枝鬆了口氣,進了門。
他的新家跟以前的房子很不一樣了。
裝修風格簡潔明亮,開放式的廚房很大,餐桌不再擠著門口的地方幾乎落不下腳。客廳寬敞,沙發茶幾前的那一塊牆壁沒放電視,隻靠著牆立著兩排大大的書架,書架旁邊落地窗前依舊擺著一張單人的小懶人沙發,旁邊一張方形小木桌,上麵擺著套象棋。
棋沒下完,棋麵上直接殺過了楚河漢界,炮隔岸端端正正地架中間,黑棋被將軍了。
陶枝垂眼站在桌前,有些出神,恍惚間好像又看到窗台前的單人小沙發上坐著個白發垂髫的老人,老人家架著個老花鏡,手裡捧著本書,笑得眼睛彎彎,遊刃有餘地對她說:“考慮好了啊,你炮過來,我可要跳馬的。”
她匆匆地垂下眼,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的鼻尖,視線從棋盤上移開,轉過身來。江起淮已經脫掉了外套,他走到廚房,打開了冰箱門拿了什麼出來,然後在水池邊洗了手,身上襯衫的布料隨著動作隱約勾勒出骨骼和肌理的形狀輪廓。
這哪裡有發燒到四十度的樣子?
陶枝從口袋裡抽出手機,給林蘇硯發微信:【你不是說你老大發燒四十度在家辦公嗎?】
【林蘇硯】:對啊。
陶枝歪著腦袋,上上下下地又看了江起淮一圈兒:【他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林蘇硯】:?
【陶枝】:?
【林蘇硯】:你在說誰?
【陶枝】:我說你們總監。
【林蘇硯】:?
【林蘇硯】:我說我們組長。
陶枝:“……”
你幾個老大啊!同樣是海龜回來的金融碩士你怎麼官兒這麼小啊??
【林蘇硯】:但是你,為什麼會認識我們總監?你不是之前還說人家卡西莫多?說人家200斤?
陶枝一臉安詳地點進了他的頭像,勾出來了屏蔽此人對話,然後退出了微信,將手機鎖屏。
她做完這一係列,江起淮剛好出了廚房,手裡一盤剛洗好的草莓。
陶枝愣了愣,垂著頭。
玻璃果盤裡,草莓顆顆飽滿鮮紅,末端的葉子依然被摘得乾乾淨淨,陶枝看著水滴順著紅豔豔的尖尖滾下去,滴進盤子裡,小聲嘟噥:“你們家怎麼一直有草莓的。”
“湊巧就有,”江起淮將盤子放在茶幾上,側頭,“晚飯吃了麼。”
陶枝老實巴交地點點頭:“你沒有吃嗎?”
“嗯,剛下班,”江起淮再次折進廚房,從冰箱裡抽出一條掛麵,拿了幾個番茄和雞蛋出來,打算簡單煮個雞蛋麵吃。
陶枝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前吃了兩個草莓,有些坐不住了,她咬著草莓屁股跑到廚房去,腦袋湊上來往他麵前的鍋裡瞅。
即使隻是簡單的雞蛋麵,連點兒肉味都沒有,陶枝依然聞著一股香味兒撲著鼻尖。
她咬著草莓,指著那沸騰的湯鍋,聲音含糊地對著他指揮道:“3821號,我也想吃一點兒,你給我也煮一碗。”
江起淮側過頭來。
女孩子的臉極近的距離靠過來,她今天沒妝,素白乾淨的漂亮臉蛋細膩得像剝了皮的水煮蛋,眼珠漆黑,睫毛根根分明。
她嘴裡半咬著顆草莓,淺紅的汁水溢出來染紅了柔軟的唇瓣,還沒被吞下去的草莓尖尖悄悄地在唇齒間露出了頭。
江起淮視線落在那草莓尖上停了一瞬,鋒利的喉結不受控地滾了滾。
他匆匆垂眼撇開了視線:“老實點兒出去等著。”
陶枝被他趕出了廚房,一臉莫名地撇撇嘴,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不老實了。
她將草莓吞進肚子裡,又晃悠進了客廳。
他這房子麵積看起來其實不算大,好在格局很好,裝修也舒服,客廳另一頭走廊右手邊第一間就是臥室。
臥室門沒關,床邊的台燈也開著,陶枝沒進去,隻站在門口想給他關上臥室門,手搭上門把手的時候隨意往裡看了一眼。
依然是很簡單的房間,沒了書桌比高中的時候看起來更乾淨了,暗色牆壁上沒任何裝飾,隻床頭掛著一張照片。
陶枝在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動作頓住。
她手指搭在門把手上,怔在原地。
那是張很小的,很普通的落日海邊,是她第一次參加國內的一個私人的攝影拍賣展的時候展出的作品。
因為太普通了,所以當時無人問津。
但即使再普通,即使過去很多年,但因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陶枝一眼就能認出來。
照片裡,天邊火燒雲紅得像是有人往天上擠了一瓶番茄醬,浪花卷起細沙衝向沙灘,照片最邊緣的下方沙灘上,一隻纖瘦白皙的腳丫子探入鏡頭,腳麵黏著細沙頑皮地踩進薄薄的海水裡。
那是她的腳。
而這張照片,現在應該在當年那場拍賣展上,唯一願意買下她的照片的人手裡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