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這話說得讓江起淮心裡一軟, 又有點兒想笑。
他反手握住她捏著他指尖的那隻手,揉麵團似的揉了揉:“我洗碗,那你乾什麼?”
“我陪你洗, ”陶枝正色道, “我在旁邊給你愛的鼓勵。”
江起淮:“……”
他沉默還不行,陶枝一定要得到他心服口服的讚同和肯定:“怎麼樣,這買賣是不是很劃算。”
江起淮笑了一聲。
“確實,是我賺了。”
能把她騙進家門。
怎麼想都是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
飯後,江起淮在客廳裡陪著陶修平聊了會兒天,陶修平對這一方麵很有研究, 兩個人什麼融資,什麼ABCD東南西北股,什麼板塊, 陶枝一個都聽不懂。
她坐在旁邊百無聊賴玩手機,耳邊兩個男人說的話像天書似的略過。
刷完手遊體力打開微博開始雲吸關注的一堆貓舍主發的貓片, 最後點進幾個平時關係比較好的攝影師看了一眼他們最近的照片。
刷微博的間隙, 陶枝抬眼,看了一眼陶修平。
男人這種生物, 似乎無論年紀, 隻要能有一個共同話題跟對方聊得來,彼此之間的印象就能夠自然而然的上升一個等級。
但實在是太無聊了。
她正仰頭靠在沙發上抱著個抱枕玩手機,抱枕下被遮擋著的地方, 忽然有人伸手過來, 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
陶枝一頓,餘光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江起淮, 在抱枕下也不動聲色地側手也偷偷捏了他一下,而後“哢噠”一聲鎖了手機, 若無其事起身上了樓。
她蹦蹦噠噠地跑上了樓梯,正站在二樓樓梯口前扒著扶手往下看,身後冷不丁有人出聲:“看什麼呢?”
陶枝嚇得一哆嗦,瞬間轉過身去。
季繁手裡拿著聽可樂站在他臥室門口,看起來是剛出來。
“看這倆人聊到什麼時候,”陶枝撇撇嘴,“金融民工的話題無聊死了。”
“老陶高興吧,”季繁也湊過來,手臂搭在扶手上彎腰低著頭往下看,“平時咱倆也沒誰能跟他聊這個,都不感興趣,也不懂。”
他頓了頓,轉過頭來:“你也應該挺高興。”
陶枝點點頭。
她當然希望老陶願意跟江起淮聊天,陶修平雖然這幾年變了很多,但對江起淮他接受得依然很勉強。
如果江起淮自己能討他喜歡,那陶枝做夢都要笑醒。
她搖頭晃腦地想著,然後聽見季繁在旁邊冷笑了一聲。
陶枝轉過頭來,看了眼他手裡的可樂:“哪兒拿的?沒看冰箱裡有。”
季繁往後指了指:“我屋。”
陶枝二話不說站直了身子推門進去。
季繁:“嘿?”
他跟著進去的時候,就看著陶枝蹲在他的小冰箱前,對著裡麵一堆瓶瓶罐罐的汽水啤酒挑揀,最後挑了瓶桃子味兒的汽水出來,啟開了。
陶枝開了汽水,將小冰箱門關上,轉過身來喝了一口,納悶兒地看著他:“你為什麼這麼不喜歡江起淮啊。”
“因為我打不過他。”季繁走過來靠在她旁邊站,吊兒郎當地說。
陶枝:“……”
陶枝癱著張臉看著他,抬起手來作勢要打他。
季繁笑著往旁邊躲了躲,陶枝白眼一翻,垂下了手。
季繁笑容斂了斂,重新站過來。
他坐在小冰箱上喝了口可樂,靜了幾秒,才說:“倒也沒有針對他或者不喜歡他,隻是我答應過老媽,我會保護你。”
陶枝愣了愣。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老媽更喜歡我,就像我也始終覺得陶老板更喜歡你,但老媽臨走之前,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保護好你,”季繁說,“有些感情呢,我覺得父母是不能控製的,能完完全全保證一碗水端平是一件多難的事兒啊。我覺得吧,更愛一個,也不代表不愛另一個,相反的,她可能直到走都覺得自己對你有虧欠。”
季繁將手裡的最後一點可樂喝了,轉過頭來:“所以吧,也不是真的多不喜歡他,可能是看見他打算來搶我的活兒,就下意識覺得有點兒不太爽。”
陶枝側著頭,忍不住笑了一聲。
看著她笑,季繁納悶道:“不是,我難得認真一回,你怎麼還笑啊。”
陶枝:“因為你認真的時候就是特彆好笑啊。”
“……”
季繁歎了口氣。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冰鎮過的桃子汽水酸甜冰涼充斥口腔,刺激著味蕾和喉管,陶枝捏著玻璃瓶仰頭喝了幾口,聽見季繁忽然叫了她一聲:“姐。”
他很少很少這樣叫她,上一次還是季槿去世的時候。
陶枝頓了頓。
季繁將手裡的空可樂罐放在桌上,他耳朵有點兒紅,似乎很不自在,卻極其認真地說:“雖然我活兒被搶了,但是有人能代替我的位置保護你,我還是挺高興的。”
陶枝看著那雙和她相似的漆黑眼睛,靜了一會兒。
雙胞胎真的很神奇。
他們不明說也能大概猜到彼此的想法,甚至有非常偶爾的情況,在其中一個人情緒波動很大的時候,另一個也會心神不寧。
他們就像本該是屬於一個的靈魂,因為上帝的作弄被分成了兩個。
她跟季繁其實小時候長得很像,一兩歲時候的照片兩個人幾乎完全一模一樣,隨著一點一點兒長大,反而越來越不像了。
到現在,就隻剩下眉眼的輪廓有幾分相似。
汽水冰涼的玻璃瓶將涼意一直傳遞到指尖,陶枝低了低眼睫,笑了一下。
“姐姐也很高興,看著我們阿繁長大了。”
-
江起淮上樓找人的時候,陶枝沒在房間裡。
她在下麵坐得無聊,江起淮本來以為她回房間玩自己的了,結果一推開門,臥室裡一片安靜,連燈都沒開。
他開了燈,走到洗手間門前,抬手屈指敲了下門。
沒聲音。
江起淮走到她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下,抽出手機點開微信。
字打完消息沒發出去,他椅子一轉,手肘抵著書桌的邊緣發送。
等了一會兒,陶枝沒回,不知道跑去哪裡乾嘛了。
這人連在自己家裡都能跑得不見人影的。
江起淮將手機放到書桌上,隨手抽了本她桌上攝影相關的書來看。
她房間桌上書很少,幾乎都整整齊齊地豎立著碼在桌邊兒,大概是因為不常回來住很久沒看,書上邊落了薄薄的一層灰。
江起淮手裡拿著那本攝影書翻看了兩眼,目光從麵前立著的一排書書脊上麵掃過。
少了一本擠在那,那些書鬆散了很多,歪歪地斜過去了兩本,露出了原本被擠在最裡麵的薄薄的一本。
江起淮視線停在上麵,手指頓了頓,放下了手裡的書,將那一本抽出來。
一本封麵泛了黃的英語作文集,書頁的邊緣也已經磨損出了毛毛邊,頁腳有一道卷起來的折痕,不知道已經被人翻開了多少次。
他低垂著眼,翻開了已經有些軟的封麵。
然後,他看到了裡麵的扉頁。
江起淮捏著書頁的手指一寸寸收緊,僵硬得像埋在寒冬雪夜裡的凍枝。
幾乎隻是瞬間,少女垂著頭拿著筆,抿唇一筆一劃地將自己名字寫在上麵的畫麵直接竄進腦海,他甚至清晰地記得那天下午的陽光落在她身上時她黑發上泛起的柔軟絨毛,低垂著的長睫上有光粒掉落。
隻是上麵的字,和他記憶中的比起來早已麵目全非。
扉頁上幾處橢圓形狀的水漬在泛黃的紙上留下更深色的痕跡,洇得那一塊兒的書頁都微微泛起褶皺。
而她就那麼執著又倔強地在這些痕跡裡寫下了她曾認了命的不屬於,筆筆刻骨,字字銘心。
-
陶枝回房間的時候江起淮人坐在沙發上,他閉著眼仰躺在沙發上,手背搭在眉骨上,悄無聲息,像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