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媽?”季繁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我早上剛洗的頭。”
“又不是說你頭發油,”陶枝真心實意地說,“你但凡把你身上那些個破破爛爛的衣服換掉,顏色稍微少點兒彆跟個大蝴蝶似的,都不至於大學畢業了人還看不上你。”
“你懂個屁時尚。”季繁不服道。
陶枝:“你懂個屁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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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繁感覺自己的審美被侮辱了,不想再跟陶枝說話,寧願跟討厭的江起淮待在同一個廚房裡準備年夜飯。
陶枝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吃吃水果,也覺得沒意思,跑到廚房去看著幾個男人忙活。
陶修平第一次見江起淮見廚房,有些意外他還會做菜,意外之後也就心安理得的讓他掌勺。
陶枝叼著顆葡萄跑到他旁邊,看著他有條不紊地將各種洗切好的食物下鍋,含糊道:“我怎麼感覺我帶你回來過年是騙了個免費廚子呢。”
“免費不行,”江起淮平靜說,“記得打錢。”
陶枝把葡萄皮兒丟了:“你現在怎麼這麼認錢啊?”
“畢竟缺錢,”江起淮一邊掀開砂鍋蓋子,用筷子戳了戳裡麵的牛肉一邊說,“還欠著女朋友一個宮殿。”
陶枝側頭看了一眼,廚房另一邊,陶修平正靠在中島旁邊指揮著季繁洗菜,沒注意這邊的動靜。
“那女朋友不是說了,不要宮殿也行。”陶枝小聲說。
江起淮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沒有宮殿怎麼跟公主求婚?”他不緊不慢道。
陶枝差點被剛吞下去的葡萄給噎住。
她愣愣地看著他,然後耳朵慢慢紅了。
陶枝抬手捏了一下有些發燙的耳朵,垂下頭去,小聲嘟噥了一聲:“我去看電視了。”
然後小步蹭出了廚房。
江起淮回頭看了一眼她急匆匆的背影。
落荒而逃。
他低下頭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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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年夜飯做得像模像樣,江起淮掌勺,季繁打下手,陶修平樂得清閒,就站在旁邊動動嘴皮子當他的總指揮。
飯後,幾個人坐在沙發上看春晚,大多數時候是江起淮和陶修平聽著陶枝和季繁在旁邊吵吵嚷嚷地拌嘴。
陶修平側頭,看向江起淮:“這倆人吵不吵?”
江起淮:“沒有。”
“這倆祖宗一直這樣,雖然有時候煩人了點兒,但倒也熱鬨,”陶修平語氣平淡,“你習慣就好。”
江起淮笑了笑,低聲說:“這樣挺好的。”
這大概是他過得最像新年的一個除夕夜。
溫暖明亮的客廳,兩個人小朋友似的吵嘴架,熱熱鬨鬨的年夜飯,陶枝笨拙地在旁邊滿手麵粉學著包餃子,結果煮的時候餃子全都漏了,成了一鍋肉湯煮麵片兒。
他看著被季繁無情嘲笑以後鼓著嘴巴一臉不高興的回擊過去的小姑娘,平冷的目光不自覺地緩下去。
這大概是他始終所期盼著的,最好的光景。
不會有比這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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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過後,江起淮有一周的假期。
陶枝一整個二月都有空,江起淮難得在家裡陪她膩歪了幾天,大多數時候都比較安靜,兩個人在沙發裡窩著各做各的事情,一直到初八正式上班。
年後沒那麼忙,陶枝就隔三差五地拽著他去小胡同裡的老房子收拾,她把一些實在已經舊得不太用得了的家電換了新的,沒事兒就蹲在綠蘿小盆栽前看著它們,給它們澆澆水。
元宵節那天,陶枝和江起淮起了個大早,開車去了郊區的墓園。
隆冬的清晨天才蒙蒙亮,陶枝跟在江起淮旁邊踩著青灰色的石板台階往前走,一直走到江清和的墓前。
昨天夜裡落了雪,老人的墓碑前落了一層薄薄的雪,江起淮抬手,動作輕柔地將積雪拂開,陶枝走過去蹲下來,抬手用指尖輕輕擦了擦那張灰白色的照片。
陶枝蹲著身子:“江爺爺,我和阿淮來看您啦。”
“一直不知道您就住在這兒,以前蹭過那麼多頓飯,結果這麼多年也始終沒來看過您,”她輕聲說,“阿淮現在已經過得很好很好了,您把他培養成了特彆優秀的人,已經可以好好休息了。沒事兒就串串門,和我媽媽聊聊天,她什麼都會,也可以陪您一起下象棋的。”
時隔多年,江爺爺再次和藹地看著她。
像是在笑著對她訴說些什麼話。
陶枝笑起來,眼睛淺淺地彎起:“您辛苦了這麼多年,從現在開始就輪到我接您的班了,您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他,一直和他在一起的。”
墓園裡肅穆又安靜,陶枝說完等了一會兒,轉過頭來。
江起淮在她身後站著,沒說話,陶枝揚起臉,眨眨眼睛說:“江爺爺說就把你交給我了,如果你欺負我,就讓我打你。”
江起淮低笑了一聲,朝她伸出手:“嗯。”陶枝搭著他的手站起來。
兩個人將花束放下,陪了老人一會兒,繼續往前走。
季槿的墓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
陶枝每次跟季繁一起來的時候,兩個人都會沉默得不想把矯情的情緒暴露給對方看,但隻要獨自一個人過來,季繁會哭,陶枝會跟季槿說上很多話。
會跟她說學校裡發生的事,交了哪些新朋友,吃到了一家很好吃的火鍋,最近新投到國外的作品拿了一個小小的獎。
會說老陶之前一直很沉默,不過最近慢慢地開始重新變回了那個活潑的老頭兒,還喜歡上了看戀愛綜藝,說季繁暗戀了一個姑娘很多年,卻一直不敢追。
也會告訴她,小時候的事情我已經不怪你了,雖然作為沒有被偏愛的那一個,當年你的選擇還是會讓我有點兒傷心,但是我不怪你。
我會難過,但不怨你。
陶枝小的時候確實跟媽媽更親近,但是陶修平給她的愛和嗬護卻給她帶來了更深遠的影響。而對季槿遺憾或者怨恨諸如此類情緒的存在,就仿佛是在抹滅和否定父親這麼多年來給她的愛。
有的時候,她甚至會很慶幸季槿的選擇。
讓陶修平能夠看著她長大,而她陪著他變老。
陶枝在季槿的墓碑前站了很久,直到說完了最後想說的話,才轉過頭去,輕輕扯了扯江起淮的手指:“走吧,好冷好冷。”
江起淮看了一眼她發紅的眼圈,反手握住她的手,揣進自己外套口袋裡。
陶枝冰涼的手指縮進他掌心裡,被一點點地溫暖,心情變得明朗起來,忽然想起還沒有跟季槿說江起淮。
她側過頭,訥訥道:“我剛剛忘記跟我媽提你了。”
江起淮神色平靜,不太在意的樣子:“沒事,我剛剛跟阿姨說過了。”
陶枝側頭,笑著說:“你跟她聊天了嗎?”
“嗯。”
“那你跟她聊什麼了?”她好奇道。
江起淮沒說話。
他牽著她的手,踏著鋪滿了薄雪的石板路往前走,一直走下最後一個台階,陶枝才聽見他緩聲說:“我說,我有一個想娶的姑娘。”
陶枝愣了愣,看著他。
江起淮捏了捏她的手指,垂下眼來:“不知道她能不能認可我做女婿。”
他神色很淡,冰刻一般冷厲的眉眼,眼神卻在這一刻變得柔和:“也很謝謝她,把我的枝枝帶到這個世間。”
以及如此幸運的讓他遇到。
從此以後,他會永遠守著她。
看著她開心的時候笑,陪著她難過的時候哭。
和她一起度過未來的每一天,越過崇山峻嶺,跨過溝壑萬丈,彼此相攜而行,照亮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