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嚕(來時路。)(2 / 2)

桃枝氣泡 棲見 15214 字 8個月前

趙明啟把差點兒掉下去的下巴重新掰回來了,清了清嗓子:“繼續繼續。”

一直到散場,季繁都還呆滯著。

他像失了魂兒似的跟著人群走出了KTV,同手同腳地走到馬路上,然後站在馬路邊,忽然抬起頭來,仰望著天空。

看起來已經不太正常了。

厲雙江和趙明啟腦袋湊在一起:“繁哥還行吧。”

“繁哥不會第一次被女生親吧。”

“我懂我懂,”趙明啟老神在在道,“那感覺真的是,如墜天堂。”

厲雙江轉過頭來看著他:“你也就談了一個禮拜,裝個屁的過來人。”

趙明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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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剛至的時候,攝影展的一切事宜準備妥當。

工作室包下了西區藝術館的整個三樓,由業內的幾個前輩提供資金支持,主要是為了鼓勵圈子裡的新生代攝影師,讓他們有一個平台能夠展示出更多的自己。

所有圈子都是這樣,很多人一飛衝天,但更多的人籍籍無名,始終不為人知。

江起淮到的時候,陶枝正在旁邊跟人說話,他沒叫她,徑自走過一麵麵雪白的展板。

陶枝這些年去過很多地方。

她去張掖拍丹霞地,去雲滇的小山村裡拍不知名的小小村莊,去天子峰拍過夜月和雲海,去極地拍過融化的冰川。

這裡滿是他不知道的她的眼睛曾看過的世界,有他不在時她一個人走過的足跡。

無論身邊有沒有其他人存在,她的人生都始終色彩紛呈,充實明朗,就像她整個人一般,燦爛到極致,盛大而輝煌。

江起淮一路走過去,直到站在最後一麵照片牆前。

這麵照片牆上掛的不是她的作品,署名上隻寫了兩個字:匿名。

上麵是一張張老舊的照片,被人細心嗬護著塑封保存了起來,那些照片江起淮太熟悉不過,它們曾經在他狹小臥室的牆壁上,安靜地陪伴他度過了數個日夜。

貓咪蜷縮著趴在街角,牆壁灰敗脫落露出水泥,卷了邊的兒童拚圖擺在老式拚花木地板上。

以及漫天煙花之下,身影朦朧地倒映在摩天輪窗麵上的少女。

江起淮視線垂了垂,照片旁邊雪白的牆麵上,鉛黑色的油印是他熟悉的張揚筆跡,上麵寫了一排小字。

――我的起始,和我的終結。

江起淮長久地佇立在那些照片前,在某一個瞬間,他忽然側過頭去。

陶枝正站在不遠處,她大概是剛看見他,表情有些意外,很快地露出笑臉來,明豔漂亮的眉眼彎彎看著他。

她跟旁邊的人說了兩句話,然後,踩著滿地破碎斑駁的陽光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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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起淮會來這裡,陶枝其實有些意外。

她前一天跟他提起過這件事,江起淮反應冷淡,一副完全沒什麼興趣的樣子,跟她說要上班。

這是她的第一個正經的展,雖然是有些失落,但陶枝沒表現出來,也沒想到他會來。

跑到他麵前,仰起腦袋:“你怎麼來了?”

她跑得有些急,碎發掃著臉頰垂下來,江起淮抬手,指尖挑著她的頭發勾到耳後:“我怎麼會不來。”

“你不是要上班嗎?”

“請假了。”

陶枝笑眯眯地“哦”了一聲,拉著他到那些照片麵前,一張一張地看。

她給他講了她在每一個地方見過的有趣的人,發生過的事。

“你去沒去過俄羅斯?你不知道俄羅斯有多冷,”陶枝喋喋不休地說,“咱們這邊兒冬天的那點雪在俄羅斯就跟小雨似的,不痛不癢的。尤其是佩韋克,在俄羅斯的最北邊,北極圈裡。”

她一路說,江起淮一路安靜地聽著,等她終於說累了才停下來。

“要喝水麼。”江起淮看她。

陶枝搖了搖頭,又眯起眼來:“你是不是在暗示我話多呢?”

江起淮無奈道:“彆這麼不講理。”

陶枝撇撇嘴。

這會兒人沒那麼多,她四下看了一圈兒,看到了站在窗邊的許隨年,抬手朝他擺了擺,然後又指指樓梯口。

許隨年遠遠地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

陶枝扯著江起淮往外走:“走吧,我們早退。”

江起淮唇角一鬆:“還能早退?”

“反正有許隨年在這裡看著就行了,”陶枝一邊下樓一邊說,“你這不是好不容易放假了,我們出去逛逛,而且這不是也快中午了,剛好一會兒吃個飯。”

江起淮跟著她下了樓。

說是要出去逛逛,但陶枝對於去哪裡也沒什麼想法,倒是江起淮沒做聲,隻是坐上駕駛座一路往前開。

直到眼前的景色越來越熟悉,他將車子停在了實驗一中門口。

陶枝順著車窗往外看,“咦”了一聲:“怎麼突然來學校。”

江起淮鬆了安全帶熄火:“突然想來看看。”

陶枝跟著他下了車,跟門衛打了招呼,走進校園。

他們進來剛好上午的最後一節課下課,操場上一片熱鬨,穿著一中校服的少年少女一股腦地朝著食堂方向狂奔,小賣部門口兩兩三三坐在一起說笑聊天,籃球場上男生的笑容張揚肆意,手裡橘黃色的籃球劃破湛藍的天空落進籃筐。

陶枝一路往前走,一直到高二的教學樓。

她走進教學樓,站在一樓前廳看。

兩邊的榮譽展櫃上已經換了不知道多少人,現在全部都是年輕稚嫩的陌生臉孔,其中占了最大空間的少年照片貼在最前頭,下麵甚至拉了條橫幅。

――熱烈慶祝高二一班許白森同學入選奧林匹克數學競賽國家隊。

陶枝轉過頭來看著江起淮笑:“殿下,您後繼有人了啊。”

她湊近了看著那少年,嘖嘖道:“你彆說,這小孩兒長得還挺帥。”

江起淮“嘖”了一聲,麵無表情地扣著她腦袋尖把她腦袋給掰回來了,不讓她看:“你也知道人家是小孩兒。”

陶枝不情不願地被他按著腦袋往前走。一路上樓,走到高二一班門口。

剛剛下課,學生魚貫而出,一邊往外走一邊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他們。

他們站在教室門口等了一會兒,陶枝忍不住感慨道:“這裡已經不是我們的教室了啊,我們這樣進去算不算私闖民宅啊。”

江起淮沒說話,直接進去了。

教室裡麵的人已經走空了,隻留了零星兩個好奇地看著他們。

這屆高二一班的人大概比較少,靠牆這邊最後一排的兩張書桌空空的擺在那裡,沒人坐。

陶枝拉開了靠牆邊的那把椅子坐下,坐在她以前位置上的那個女生剛好沒走,回過頭來。

陶枝笑了笑:“你好,我們是以前一班的畢業生,想回來看看,打擾了。”

“哦哦,沒事,學長學姐好。”女生文文靜靜地說,轉過頭去。

陶枝身子前傾趴在書桌上,她托著下巴,看著前麵還沒來得及擦的黑板,忽然歎了口氣:“江起淮。”

江起淮站在旁邊,應了一聲。

“我忽然好想回到高中的時候。”她有些惆悵地說。

江起淮看著她,笑了一聲。

“那就回去。”他淡聲說。

陶枝眨了眨眼。

江起淮往前走了兩步,走到前麵那個女生旁邊,垂下頭:“你好。”

女生匆忙地抬起頭來,有些驚慌。

江起淮指著她桌上的便簽本:“能借我紙筆用一下嗎?”

女生點點頭,將自己的便簽本遞給他,又抽了一支筆給他。

江起淮接過來,道了謝,走到陶枝旁邊,拉開椅子坐下。

他撕了一張便簽紙下來,然後捏著筆垂頭寫字。

陶枝腦袋伸著,好奇地探頭過去看。

他低垂著頭,寫得很慢,每一筆每一劃都認認真真,字跡大氣鋒利,四個字整齊地落在淺黃色的便簽紙上。

――以我車來。

他故意,將“爾”寫成了“我”。

我用車來迎娶。

陶枝眼睫微微抬了抬。

仿佛一瞬間,那些過去的時光全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拽著,一寸一寸往回拉,回到那間熟悉的教室裡,回到她少年時,回到她見到他的那一天。

回到她第一次寫這句默寫的那個清晨,涼風鼓起淺藍色的窗簾,淺薄的陽光大片大片斜著鋪撒在書桌上。

少年眸色清淡,聲音低涼平淡地看著她說出的那句話。

那時。

少年時的喜歡被揉進夏末清晨的蟬鳴和日光中,青澀冷漠拔絲抽繭後,剩下的都是溫柔。

陶枝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從他指間將筆抽出來,在那四個字的後麵接著寫。

――以我賄遷。

既然如此。

我就帶上嫁妝嫁給你了。

最後一個筆劃落下,陶枝皺了皺發酸的鼻尖,抬起頭來。

江起淮正看著她。

他眼神很靜,目光片刻不移,帶著一點柔軟的笑意。

“那就這麼說好了。”

他說。

學校的廣播站放著一首古風氣息很濃重的歌,溫柔的男聲娓娓道來地講述著那一片不為人知的江湖,以及那些陌生的,或波瀾壯闊或平凡淡漠的人生。

……

他道故事便至此,無餘酒。

中天明月,已落山丘。

在經曆過所有的最後,仿佛一切都終於可以塵埃落定。

從此,我做你的來時路,也做你的不歸途。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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