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妙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裡的她還在學生時期, 意氣風發, 有無限多的夢想和想法。那時候的她心思單純, 是眾星捧月的大家小姐,哪能想到再過幾年, 就成為彆人眼中的敗家子, 一無是處的廢柴。
直至醒來, 棲妙的腦海裡浮現的依然是幾年前的畫麵, 熟悉而又陌生。
她仰望著天花板, 久久, 使勁吸了口氣,這才緩過神來。
這些年, 簡直就像是一場荒唐的噩夢。無數件荒謬的事情布成細細密密的網, 鋪天蓋地將她緊緊束縛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呼……”
“咚咚咚。”屋外響起敲門聲, 詢問她是否要吃飯。棲妙眯縫著乾澀的眼睛, 拿起手機定睛一看,居然已經是半上午。
她懶懶地穿上拖鞋,換好衣服,表情殘存著幾分睡意。到飯廳坐下,棲妙驚訝地發現, 其他兩人在等著她。以往棲妙遲到的話, 不是受到嚴厲的苛責, 訓斥她沒有規矩, 要麼就是乾脆不等她直接開飯, 今天這樣的待遇還是第一回。
楚父抿了口茶,衝著她點頭。
“吃飯吧。”
“……”
棲妙摸不準他到底賣的是什麼藥,端起一碗銀耳枸杞湯慢悠悠地喝起來。楚姣姣昨晚想必是沒睡好,臉色極差,一言不發地小口吃著米飯,沉默得簡直不像她。
楚父則是繼續茗茶,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在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機會。
直至棲妙喝完一碗湯,他緩緩問道:“昨晚,玩得開心嗎。”
棲妙愣了一下。
楚父的話就像是尋常父親詢問女兒一樣,讓她情不自禁地聯想到在棲家的生活。隻是,在棲家是親切的詢問,但在楚家,楚父的話便是沒安好心,給接下來的話題做鋪墊。
棲妙有預感,這個話題,她一定不願意同楚父談起。
棲妙冷淡地嗯了一聲。
若是按照以往,楚父早就要發火,今天則不其然。他的臉色猶如三月春風,和煦溫暖,看得棲妙差點兒起雞皮疙瘩,不適應得很。
楚父繼續說道:“昨晚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大家都在誇你。”
棲妙頭也不抬地繼續吃飯。
“我還看到棲望和霍虞兩個人。不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嗎?”
聽到“霍虞”兩個字,楚姣姣差點兒把手裡的筷子折斷。她低垂著眼眸,將筷子捏得死緊,像是被羞辱了一樣麵色慘白,卻也維持著大小姐的風度從頭至尾都沒有發火。
棲妙沉默片刻。
楚父繼續和氣地問道:“你是怎麼想的?雖然兩個人都有顧慮,但我還是看你的想法。”
棲妙忽然意識到楚父想做什麼。
他的貪欲毫不掩飾,直白到令棲妙的胃一陣作嘔,差點兒摔筷子走人。她冷冷把筷子放在碟子上,說:“彆想了,哪個都沒有。”
“可是,現場並非是那回事。”
像是被戳到一樣痛點,棲妙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張保養得極好的臉。
棲妙:“你知道嗎,我曾在十八歲成年禮那天許過願。”
楚父:“什麼?”
“我許願。”她微微勾起唇,唇角的笑意有些泛冷,“你想要的一切,都不會如願以償。”
若是還想從她的身上謀得利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楚父原本微笑著的和煦的表情變得有些難堪,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棲妙冷冷道:“我吃飽了。”
語畢,放下筷子走人。
“站住。”
楚父坐在椅子上,語氣冷硬地叫住她。棲妙背對著楚父,背影決絕,絲毫沒有迂回的餘地。
楚父看著她,說:“你沒必要為了跟我賭氣毀掉屬於自己的幸福。”
“幸福?”
棲妙重複一遍,帶著幾分嘲諷:“隻要我背負著楚家女兒身份的一天,我就和這個詞無關。”
回到楚家,仿佛一切都產生了轉機,一切都在變好,但是棲妙知道並不會好下去。這一切就像腐爛的泥,試探性地踩一下似乎沒有關係,但是若是真的踏入腐爛的泥沼,隻會沾染到渾身惡臭,永遠沒有出去的餘地。
棲妙深深感受到,一切都不會好起來,不論是她扳倒楚父,還是借助嫁人的方式脫離,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這個家庭。
……
程櫟給棲妙發消息。
程櫟:一開始,那個女人想動用我小舅的關係,小舅沒答應,她好像要去找彆人了。
這就叫做想想很美好,顯示很殘酷。程櫟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陌生的女人就像是演偶像劇似的,什麼招數都試遍了,愣是連小舅都見不到,他看著都有些同情。
程櫟:結果後來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我小舅答應了。
棲妙:???幫她報複楚家?
程櫟:具體怎麼一回事,我也弄不清楚。我隻想問問你的意見。
這件事發生的時候,程櫟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棲妙。如果棲妙不願意,他就是硬攔也得攔下來,絕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棲妙安靜片刻之後。
棲妙:這件事,你不用管。
不如說,反而是一種解脫。楚家共存亡,一旦倒塌之後樹倒猢猻散,所有人都無法逃開。若是能扔下這個身份,對於此刻已經想開的棲妙來說相當於人生的重新來過。
她關掉手機,長出一口氣。
棲妙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哪怕人生天翻地覆。
自從那天的宴會結束之後,幾乎所有的話題場合之中不免都會提及楚家的二女兒,那晚發生的事情令人所津津樂道。楚父雖然在棲妙那裡吃癟,但最近過的可以說是春風得意,隻因為一些精明的商人看到能合作的苗頭,認為楚家這次必定會更上一層樓,早早向楚父拋出橄欖枝。
棲妙無聊地看著他每天忙進忙出,頗有幾分一日看儘長安花的得意。
她想,再過不久,等到對方的報複之後,楚父怕是要體會一下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悲劇落差感。
棲家那邊,聽說棲母已經醒了過來,隻是因為悲傷過度,身體有些虛弱。棲妙聽到關於棲母的消息,心裡不免一陣難過,這件事無論如何,她都沒辦法幫到他們任何事,從今往後她隻是楚家的二女兒。
棲望聯係過她,棲妙卻刻意冷淡對待,減少與他的來往。
現在楚家的處境堪憂,再加上兩家關係複雜,她不願意再給棲家造成任何形式上的困擾,免得把棲家也拖下水。
她坐在椅子上,久久凝視著屏幕上顯示的棲望前一天發來的消息,直至現在都沒有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