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都督府裡遊廊之上,高殊一身竹色卷草紋鶴氅,腰間手上拿著幾頁紙,一邊走路,還一邊看得笑得合不攏嘴。
轉彎時遇上前方有人擋路,抬頭一看,是魏浟麵色沉凝,目光陰冷的盯著他。
高殊立即將手上的紙藏到袖子裡,背到身後,行禮道:“殿下。”
魏浟的目光好似要將人五臟六腑灼穿似的,揚了揚下巴,問:“背後藏的什麼?”
高殊隻得把紙拿了出來,乾笑一聲,“小表妹寫的,食人島奇遇。”
慕含嬌那日說到一半,後麵的寫下來,先給高雲輕看過,再轉交給高殊,這樣就不用浪費口水再說了。
魏浟接過,展開,便看見了幾頁紙上頭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禁詢問:“到底有什麼好看,能讓你如此沉迷,不務正業?”
高殊點點頭:“這可是小表妹親身經曆,簡直精彩紛呈,叫人嘖嘖稱奇。”
魏浟粗略瞄了一眼:“你可知道這裡頭一半都是假的?”
“人家想不起來了,摻點假也不礙事,我覺得假也假得挺有意思。”
魏浟將幾頁紙折疊起來,收進袖子裡,還訓說了一句:“你年紀也不小了,彆整日遊手好閒,看這些還不如多看幾本兵書。”
高殊抽了抽嘴角:“沒記錯的話,殿下隻比我大兩個月?”怎麼整得跟長輩似的。
二人年紀相仿,高殊算是跟魏浟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自幼在宮中伴讀,魏浟離京之後這幾年見麵較少,可魏浟在京的暗中勢力一直是交給高殊在打理,以便魏浟掌握京城的局勢。
高殊自然是忠心耿耿,但是,最近魏浟開始思考一個問題,若是哪天,他和高家的利益衝突了,不知道高殊會選擇站在哪邊?
自從年前回來,這三四個月皇後一直在催婚,說是高雲旖已經及笄,儘早完婚,穩固與鎮國公府的關係,他還要全靠高家扶持才能成事,所以先成親,早點誕下子嗣。
高家老鎮國公是開國元勳,十大國公之一,曾經輔佐先帝奪得天下,現在的高家,皇後的堂兄弟依舊有一公兩侯,可謂權勢滔天,不容小覷。
就連十四年前,皇帝登基之時,因為要依仗高家勢力奪嫡,才答應立高氏為皇後,當年魏浟年僅四歲,並且大齊的規矩立嫡立長,所以皇帝立的原配發妻所生的嫡長子為太子。
可這個太子因為近年來屢次犯錯,愈發不受皇帝待見,導致皇帝最為重視的是次子靖王,所以魏浟上頭還排著一個太子,一個靖王,才輪得到他。
高皇後都已經坐上了皇後位子,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讓自己兒子當太子,將來做皇帝,這些年聯合高家,想方設法,苦心經營,就想扶持魏浟上位,可是魏浟畢竟年紀小,加之皇帝有意製衡高家,魏浟得到皇帝重視同樣也受他提防。
多年以來,高皇後與外戚高家可說是密不可分,魏浟還十二歲時候,皇後就為了穩住高家,做主訂了與高雲旖的婚事,皇後還曾對魏浟說,他們離不開高家這個堅實後盾。
就是因為不滿意任人擺布,魏浟十二歲不顧阻攔南下上了戰場,建功立業,發展出了自己的勢力,甚至如今反過來號令整個高家。
魏浟帶著高殊走到書房,坐在桌前翻看文書。
高殊就在旁邊稟報,“你說奇怪不奇怪,前幾年京城裡,太子和靖王鬥得你死我活的,你回京之後他們突然都安靜下來了。”
太子和靖王爭權奪勢已經是公開的秘密,魏浟原本不打算插手的,可是他一回來,自然而然讓兩個哥哥都感受到了威脅,從而步步試探。
魏浟道:“我回來的時候他們就同時請我喝酒。”
“喝酒?怕不是想看看殿下你站在哪邊吧?”
“所以當時我稱舊傷複發,不能喝酒,全都沒去。”所以,根本沒打算站邊,不饞和他們二人鬥爭。
高殊琢磨:“可是,他們這麼安靜也不是辦法……我覺得,還是得想法子讓他們繼續鬥,互相消磨勢力,對我們極有好處……
“殿下畢竟年輕,又常年不在京城,這朝中老臣多是倚老賣老,除了我爹那些門生,其餘大多早就被太子和靖王籠絡……如今隻有趁著他們爭鬥之時,我們趁機注入新鮮血液,將來才有人可用。”
魏浟神色迷離,點頭同意道:“你說得有理,今後你手上的事讓陳越去接手,你儘快抽身,入仕做新鮮血液。”
高殊愣了愣,“殿下,我說的可不是我!”
“我覺得你最合適不過,再說,你是鎮國公嫡子,整日跟著我做個家臣,成何體統?你不要麵子你爹還要,高家有的是事情需要你打理,什麼都放給彆人插手,你將來難道跟著我過一輩子?而且你入仕之後,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
仔細一想,好像他說的也對?這些年,高殊也沒怎麼管鎮國公府的事情,世子又是武將常年領兵在外,以至於全是交給二哥高顥在打點,可是怎麼說二哥也是個庶出,庶出是不能繼承家業的……魏浟難道是在暗示高顥有什麼心思?
想了想,高殊點頭:“明白了,全聽殿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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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宮中寢殿之內,太監伺候魏浟換衣裳之時,便見幾頁紙從袖子裡輕飄飄的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