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昨日那樣快馬趕路實在太累太要命了, 整得慕含嬌到現在還是腰酸背痛,渾身要散架似的,不可能回去也那樣回去, 她可撐不住了。
所以一聽說乘坐遊船回去, 慕含嬌還挺欣喜, 她喜歡坐船,而且娘親現在安然無事,肯定悠閒自在,反正坐馬車也快不到哪裡去,坐船可以日夜兼程, 幾乎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當天傍晚的時候,臨江殘留的事情已經由魏浟交由手下去處理, 一艘全臨江縣城能找來的最大最豪華的遊船已停靠在了江邊。
因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三層遊船上已經是燈火通明, 一盞盞紅色燈籠高高掛在船身周圍, 船上一應設施俱全, 準備就緒,就等著眾人登船出發。
慕含嬌扶著娘親……好吧,其實是娘親扶著一瘸一拐的慕含嬌, 母女倆雙雙上了遊船, 連夜船就緩緩啟程北上回京。
遊船速度很慢, 徐徐出發, 慕含嬌和母親相依相偎, 站在船頭甲板上, 迎著清涼的風,看著河道兩旁臨江縣城漸漸遠去的夜景。
晚上,在船上用過飯之後,眾人各自分配了客房,下人住在底樓,慕含嬌母女住在中層,高殊和魏浟住的閣樓。
第一天晚上,眾人各自回房,先行休息整頓。
因為臨時請了婢女伺候,還準備了新衣裳和全新生活用品,而且都是價值不菲,所以即使在船上也沒什麼不習慣的,反而比客棧住著舒服自在。
到了夜裡,與母親分彆,慕含嬌回到自己房內,因為要時刻警惕著不要讓魏浟大晚上偷偷摸進來,慕含嬌把門窗都拴緊了,確保安全之後才敢脫衣裳沐浴。
身子浸泡在熱水裡的時候,慕含嬌整個人都輕鬆了,舒服得差點睡著過去,洗完澡更是神清氣爽,畢竟這陣子如履薄冰,時刻擔心母親,現在母親獲救,總算可以鬆下心裡緊繃著的弦。
慕含嬌洗完澡,換上乾淨的齊胸睡裙,而後才爬上柔軟舒適的床,鑽進嶄新的錦被裡頭,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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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當天夜裡,夜深人靜時候,燭火幽幽明亮,高意如獨自坐在妝台前梳頭,摸著這一頭絲滑如綢的秀發,再看了看銅鏡裡頭容顏憔悴的婦人。
不禁感歎一句,終究是歲月不饒人,她早就已經不是當年的少女了,不論是容貌還是心境,經過時間的磨礪,變得麵目全非。
想起昨日的元曜,又想起遙遠的記憶中當初那個溫柔的少年,他也不似當年了,不論容貌或者心境。
那時候就是在靈山寺,她救了奄奄一息的他,將他藏在小茅屋小心的照顧,青澀的少年少女,懵懂的男女之情,那種臉紅害羞心跳加速的感覺……那些都曾經付出給了那個少年,印刻在遙遠的記憶中。
即使是再多年不見,早已物是人非,重逢那一刻,她依舊能感覺到一顆心死灰複燃一般在跳動。
當初她不知道少年的身份,以為他是犯事的流民,所以連自己的身份也不敢透露,隻是約定好了來年再見,可是從此就再也沒見過。
她自然是真心對待慕劭的,夫妻相敬如賓,相處了這十幾年,還有唯一的一個女兒。
慕劭過世了,她傷心過,低沉過,最終想起慕劭的遺言:讓她為了女兒定要好好活著,有合適的人就再嫁,不要虧待了自己,不然他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
慕劭過世三四年,一到漫長的黑夜裡,獨自躺在床上,高意如難免也會覺得寂寞孤獨……她不知道是不是要這樣過完一生,所以決定放下慕劭開始新生活,才輾轉帶著女兒來到了洛京。
往事種種,曆曆在目,高意如想得正神遊天外,愣愣發呆時候,突然感覺背後有人,正在給她梳頭發……
驚得她猛然回頭過去,就見是……元曜,一身黑衣,麵容依舊俊美獨特,立在她身後,朝著他勾起了唇角。
“你……你不是……”不是說走了麼。高意如看見他很是驚訝。
元曜抿唇一笑,柔聲道:“以為我走了是不是很傷心?”
“……”高意如彆開臉,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怎麼可能!巴不得你早點走。”
元曜氣笑了:“你就知道嘴硬,嘴上說讓我走,巴不得叫我留下來……”
高意如背對著他,隻從銅鏡裡頭看著男人的影子,罵了一句:“自作多情。”
元曜道:“我自作多情?那你解釋解釋,這個是什麼?”
說著,元曜將剛才用來給她梳頭的梳子,從肩邊遞到她眼前,這桃木梳子略顯得陳舊,上頭雕刻著錦鯉還是極為精致,多年來的使用已經磨損嚴重。
高意如一看,頓時呼吸一緊,憋著許久才問:“你,你哪來的?”
元曜輕笑:“找你的時候,去你房裡翻出來的,你不是說早就扔了,你不是說早就不記得了,為何還把梳子小心放在妝匣子裡藏著?”
高意如被問得說不出話來,隻能低頭垂目,手指揪著裙擺,心下暗流湧動……
她確實還留著,隻當是一件舊物而已,時而想起來,就琢磨著他肯定早就死了吧,並沒有想過這輩子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他。
元曜句句逼問,看她沒有回答,彎下腰,從背後用手圈著她的肩膀將她抱著,在她耳邊輕柔的嗓音道:“如意,跟我回去可好,我知道你還記得我,我也從未忘記過你……你對我來說不僅僅是救命恩人,還是一輩子都念念不忘的人……”
高意如也沒掙紮,不屑的冷笑一聲,道:“好巧,魏遠跟你說的簡直一模一樣。”
元曜有些不悅道:“彆將我與他相提並論,我絕不是他……”
高意如屏住呼吸,臉上微紅,掰他的手,道:“那你潛入我房內,對我動手動腳,你與他有何區彆?”
元曜一愣,隻好將手鬆開,退了回去,站直身子。
沉默無聲片刻,高意如轉過身,抬眸與他四目對視,詢問:“你當真那麼想讓我跟你回去?”
她坐著,他便居高臨下,垂目看她,元曜點頭:“那是自然,我想彌補你照顧你。”
高意如問道:“可你已經報恩了,我們現在互不相欠。”
元曜眸光平靜如水,認真凝視著她的眼,柔聲道:“我欠你的還不完。”
高意如頓了頓,遲疑問道:“你就不想問問,那魏遠到底如何對我了?”
她這麼一說,元曜愈發歉疚,皺起了眉,道:“昭王說的沒錯,那日若不是我棄你而去,你也不會出事……所以我再也不想棄你而去了,你就是攆我走,我也臉皮厚著不走,除非你答應跟我回去。”不管魏遠怎麼對他,都是他的過錯,所以還是他欠她的。
高意如不知想到了什麼,勾唇笑了笑,道:“我可不是那麼隨便的人,說跟你走就跟你走了,那與私奔有何區彆!聘為妻,奔為妾……你若真心想照顧我,為何不直接向我鎮國公府提親,在這裡跟我廢那些口舌作甚!”
元曜知道,她這麼說定是有希望,當時唇角一勾,連忙道:“那是自然,我定會明媒正娶,你若是答應,回去我就去提親!”
高意如背過身去,心下暗笑,沒有理他。
元曜也笑意越來越深,拿著手上的梳子,又道:“那我能幫你梳頭麼?”
高意如沒有說話,勾著一縷青絲在手指間繞圈。
元曜知道是默許了吧,便心下暗暗欣喜,拿著他當年送給她的已經顯得陳舊的木梳,從上而下,從頭到尾,輕柔緩慢,順著一頭青絲如瀑,一點一點梳著她背後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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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慕含嬌睡醒之後,照常去找娘親,看今日娘親氣色大好,紅光滿麵的,臉上帶著淺淺微笑,眼神裡泛出奕奕光彩,穿著一身光鮮亮麗的新衣裳。
慕含嬌就琢磨著,娘親這麼快就從被魏遠擄走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不過這也是好事,母親能全當沒發生過,慕含嬌自然也欣慰,不想再提那些不愉快的經曆,今後開開心心過日子,她是絕對不會揭母親傷疤的。
於是和母親一起用了朝食,吃的是炒蓮藕,水晶蒸餃,還有鯽魚燉蛋羹,加上各自一碗小米粥。
雖然是在臨江臨時找的廚師,不過做味道還不錯,慕含嬌吃飽喝足,也就心滿意足了。
正與娘親在屋中說話,討論這幾日遊船上如何吃喝玩樂,打發時間。
一大早,高殊神神秘秘的過來找慕含嬌,手上還擰著一個紅布包袱。
眼見著高殊神采奕奕的,將紅布包袱放在桌麵上,勾勾手叫慕含嬌去看,還道:“嬌嬌你過來看,我有東西要給你。”
慕含嬌過去瞅了瞅,就見那紅布包裹裡頭不知道放著什麼,還在裡頭動來動去的,竟然是個活物。
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蛇,驚得慕含嬌不敢過去,躲得遠遠的,詢問:“三表哥,這是什麼啊,怎麼還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