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北平城相當熱鬨。各路人馬,齊聚於此。
就算是早晨出去買個早點, 都能看到幾個形跡可疑的彪形大漢。更不要說, 北平城所有的大店小店, 皆是爆滿。若是外人來京, 找個住處都相當困難。完全一頭懵, 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著一夜之間北平城是鑲了金邊?
若是有人這般問起,大多本地人都要回一句,是的, 真的是的。
警察總署門口貼著懸賞公告,少則一千, 多則一萬。獎金都真真兒的寫著呢!而且,除此之外,北平晚報昨日一整版的懸賞, 馮家願意出同樣的錢抓人,而且, 不拘於交給白修然還是馮驍。
如此看來, 若是真的能夠提供線索,兩份賞金就是兩千塊;若是抓到人……白修然給一萬, 馮驍又給一萬。國內大小懸賞, 原本最多也不過就是五千,這已然是個頂兒了。現在倒好,兩萬塊, 真真兒的可以讓普通人家過一輩子了。
這麼多錢, 如何不躁動, 如何不!
正是因此,北平城一下子就湧入了無數想要淘金的人。有投機客,有賞金獵人,更有不少外地的傳媒。他們縱然不能得到賞金,但是如若在此事上跟蹤報道,想來也是收獲頗豐。
還未初夏,北平城已經熱鬨的宛如躁動的三伏天。
而夾在在此事之中,又有警察總署章署長因此受傷的消息傳來,倒是緝拿幕後黑手顯得愈發的急切起來。要說這凶手也是倒黴催的,原本隻是想要殺白綺羅。
但是接連兩次都沒有成功也就算了,關鍵還點背兒。
第一次誤傷了陸係大小姐陸美麗,引得其弟弟陸少帥親自來了北平,陸係相關人物不遺餘力,宛如瘋狗,勢要找到幕後黑手。
第二次誤傷了警察總署的章署長,這下子又引得警察總署的人猶如打了雞血,滿大街的巡邏,二十小時不停歇。
原本隻是得罪白家,現在得罪了一群!
不過雖然北平城亂的如同菜市場,但是卻意外的沒有一樁不好的罪案發生,以往小偷小摸的事情都沒有了。自然,這個時候大家都想著能不能找到線索換賞金,偷雞摸狗的事兒風險大錢還少。這個時候可不再考慮範圍內了。
而且,這麼多人大量的入京,連帶的帶動各方經濟,大小旅館且不說,各家飯店、澡堂子雜貨鋪大車店,皆是人滿為患,生意好的不得了。
像是現在就是,馮驍剛從樓上下來就見北平飯店一樓大廳人聲鼎沸,又有幾個刀疤臉拎著箱子入住。有人不講究吃住,樂意住小旅館大車店,也有那手頭寬裕好享受的,還是偏愛這樣奢華的大飯店。
他隻掃了一眼,視線頓了頓,悄麼悄上前,還沒等靠近,被他盯住那位呼啦一下回身。
馮驍笑著懟了他肩膀一拳,說:“你小子怎麼也來了?”
刀疤臉虎背熊腰的,一眼看過去就不像是好人,他爽朗的笑,嗓門兒也高:“我咋就不能來了?現在誰不來北平啊!我還不過來撿點米粒兒?”
馮驍:“能來是能來。不過你小子怎麼會住這邊?”
這可不是他會選的地兒。
刀疤臉撓撓頭,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跟媳婦兒一起出來,不想住的太差。”
馮驍這才看到,他身邊竟然還站著一個瘦弱的女人,她原本被擠在櫃台,倒是很不起眼。
馮驍笑著打招呼:“嫂子好。”
刀疤臉媳婦兒一張國字臉,單眼皮,塌鼻子,許是生活的很不講究,臉上還有些冬日裡落下的高原紅皸裂,她似乎並沒有接觸過馮驍西裝革履的公子哥兒,隻點點頭,不知如何打招呼。
刀疤臉提點:“這是我跟你提過的馮兄弟,叫老馮就行。”
女人似乎是聽刀疤臉提過馮驍,驚訝了一下,很快露出笑麵兒。不過許是不常笑,又許是太醜,並不給人喜慶的感覺,反而是帶了幾分怪異:“馮兄弟,常聽我們老王念叨你,說馮團長如何如何,我還尋思你不小了,沒想到這麼年輕。”
馮驍:“我這人打小就長得好,麵嫩。”
刀疤臉翻白眼,說:“你可得了。阿梅,這就是一個他~媽萬惡的官~二~代,可不升得快嗎?”
馮驍笑嗬嗬的也不惱。
刀疤臉又說:“行,阿梅你先辦入住,我過去跟馮兄弟嘮嘮嗑。”
他與馮驍一同來到大廳的咖啡廳,因著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他有點不得勁兒,四下看,說:“這洋人的玩意兒真是一點都不適合我。”
馮驍笑:“人少。”
大堂全是人,說話哪裡方便?
這麼一說,刀疤臉倒是點頭,還彆說,這邊還真是安靜人又少,雖然大堂人很多,但是卻並不習慣來這樣的地方。
刀疤臉老王也不含糊,開門見山:“你媳婦兒的事兒,我們看報紙都知道了。我們夫妻這次過來是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我跟你嫂子商量過了,找什麼凶手我們都是兩眼一抹黑,狗屁不通,抓瞎。但是我們琢磨殺手既然沒有抓到,保不齊要再次動手,我和你嫂子倒是可以幫著保護你媳婦兒。你看成不?”
馮驍:“王哥,都回家做小買賣了,這邊的事兒你就彆管了,我們這邊有人。好好帶嫂子在北平玩一圈兒,回北鎮吧。”
老王急了,他說:“你說的這是啥話,怎麼跟我還這麼外道兒。當初要不是你,我都不定投胎多久了,那還能找到這麼好的媳婦兒過安穩的生活。這次你媳婦兒有事兒,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管。你彆看你嫂子瘦的風一吹就沒了,我都不是她的對手,當初寶慶鏢局老東家的閨女,屬實不差。讓她保護你媳婦兒,真沒問題的。”
馮驍詫異的揚了揚眉,倒是沒想到,不過他說:“那也不行,你聽我的。”
老王:“哎不是,你咋這麼犟呢?我和你嫂子反正不會走的,你要是不同意,那麼我們就去白家門口坐著,想來多少也能起到點震懾作用。做人得知恩圖報,你幫了我們這麼多,我做這麼一點兒算個啥啊!而且,還不定能不能真的幫上忙呢!真的,我媳婦兒真行,讓我媳婦兒去保護你那未婚妻。我就在白家門口蹲著,隻要殺手來了,我乾死他!媽的是眼瞎嗎?欺負一個小姑娘。要不要臉了!你信哥哥的,隻要他敢來,就彆想逃了。我給你把人抓到,也省了你們家花那冤枉錢。”
馮驍笑了出來:“我們家不差錢。”
老王:“………………這個時候還炫富,你是想挨揍吧?”
馮驍起身:“挨揍倒是不想,不過倒是要麻煩嫂子了。”
老王看他同意了,爽朗笑:“有什麼麻不麻煩的,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我倒是沒什麼問題,但是我嶽父和未婚妻未必願意。這樣好了,我帶你們過去一趟,如果他們都不同意,這事兒咱們就不要再提了。行不?”
老王撓頭憨笑:“成。”
兩個人一同出了咖啡廳,就看老王媳婦兒正左右張望找他們呢。見到老王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趕緊過來。
馮驍:“老王,你跟嫂子等我一下,我先打個電話跟我嶽父支會一聲兒。”
他轉頭去打電話,老王媳婦兒有點咋舌的低語:“老王,樓上老豪華了,上樓都不用走樓梯,坐著那方盒子突突就上去了,忒嚇人。咱們真住這兒啊?”
老王拉拉他媳婦兒:“就住著這兒,咱們難得來大城市。再說城裡都這樣。”
馮驍很快去而複返,笑了笑:“走走,上車。”
他主動開車,車子很快的抵達白家,因著白綺羅的事情,白修然今天壓根就沒有上班。
馮驍將車子停好,就看管家迎了出來,他並不在意老王的刀疤臉,十分客氣:“馮公子請,王先生王太太請。”
因著被稱為“王先生王太太”,老王夫妻走路都有點同手同腳了。
而一進門,這比北平飯店還不知道奢華多少倍的客廳更是讓兩個人直接順拐,緊張的兩條腿都夾著走。
馮驍拍拍老王,說:“沒事兒,彆緊張。”
老王露出一個比哭還醜的笑容。
白修然今天穿了一身大紅色的襯衫,胸前彆了一支鋼筆,頭發因著噴了摩絲一絲不苟。此時他正在讀報,聽到進門的聲音,他抬起頭,微笑將報紙放下起身:“想必這位就是王先生王太太吧?請坐請坐。”
老王夫妻都是普通的粗人,馮驍這種已然沒見過,白修然這種讀書人更是見所未見。他們平日裡看見有錢人不覺得有啥,偏是這種讀書人,看了就覺得緊張,不知道怎麼相處呢!
他越是客氣,兩人越是局促。
馮驍在一旁斡旋:“老王,嫂子,坐吧。”
他也看出二人有點緊張,安排二人坐下,說:“老王是我二團的弟兄,後來去鬆花江剿匪的時候出了意外退伍。這是他媳婦兒,早先家裡開鏢局的,不過現在可沒這營生了。現在在北鎮做小生意。這次聽說我這邊有事兒,過來幫忙。”
他簡簡單單就將人的背景介紹清楚,適逢管家上茶,他低頭飲了一口,微笑:“這位是我嶽父白先生。”
老王搓手,也不知道說啥,想了一想,乾巴巴的說句恭維的話:“白先生,您這襯衫真好看。”
馮驍捏著茶杯的手一抖,立刻抬頭。
果然,就見白修然原本溫和客氣的笑容多了許多的真摯,他含笑說:“是嗎?這是我家閨女送的,還不錯吧?”
老王真誠:“真好看。”
“那是,我閨女送的肯定不會差的,你看這個紅色是不是紅的特彆正?彆人買的紅色,俗氣的像是一抹蚊子血。但是我閨女買的可不同,深秋楓紅,特彆的高檔。而且料子也很舒服,穿在身上更是柔軟,就算是睡衣的料子也不會比這更好!”
老王:“…………???”
他內心有點迷茫,不知道為什麼說到了這個。不過,也許這是讀書人獨特的開場?
老王是兵痞子出身,委實不懂這些讀書人的道道兒,他想了想,說:“看得出來,很貴。特彆是、特彆是……”
怎麼誇?
他乾巴巴的:“這扣子都不同一般。”
白修然立刻笑的更加燦爛,如同夏日和煦的微風,熨帖到了人的心裡。
他立刻說:“你說這個扣子吧?這個是我閨女專程給我買的袖扣。我閨女的品味……”
馮驍接連灌了幾杯茶,眼看他嶽父還在吹,而一旁的老王已經一腦門子汗,十分之懵逼,他咳嗽一聲,總算是將人解救:“嶽父,阿羅呢?”
白修然:“阿羅想在家裡建一個練槍房,正在樓上畫圖研究怎麼建呢!”
說起這個,又微笑:“我們阿羅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是一點也不比男孩子差。多少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兒,她都能夠做的很好。就說這射擊吧?彆人練個十來年也不如我們阿羅隨隨便便的練習一段時間。就是這麼厲害,真是讓人歎為觀止,難以置信。”
老王點頭:“現在女的可不比男的差的,真要學起來,比許多男人都強。像是我媳婦兒也是,我當了那麼多年兵,可是卻還打不過她呢。”
白修然:“對的對的,我閨女也是。她……”
出人意料,兩個人竟然真的……聊上了。
馮驍默默低頭,想要再次為自己倒一杯茶,發現茶杯已經空了。
管家十分麻利的重新添了水,似乎對眼前的場景十分的習以為常。這樣倒是弄得馮驍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段位太低了。
“你看,我這鋼筆如何?”白修然繼續炫耀。
老王不懂這些,不過他對讀書人是有本能的敬畏的,而對於這種寫字的工具也是一樣的敬畏。
他說:“特彆好!”
白修然:“這支鋼筆是……”
白綺羅下樓的時候就聽到她爸在一樓口若懸河的介紹鋼筆的起源與品質,甚至連書寫的流暢度都講了出來,而他身邊的幾個人都聽得十分認真。
她:“???”
這是在上課嗎?
“爸。”白綺羅說:“二樓有您的電話。”
其實這電話是二太太接的,但是她實在是太了解白修然了,並不敢打擾他吹閨女,正是因此,很果斷的央了白綺羅。
相比而言,她寧願麵對脾氣不好的小祖宗也不想麵對會暴躁的白修然。終歸前者是看習慣了,而後者發火卻不常有。不過小祖宗自從出國回來果然是脾氣好了不少,竟然順利答應了。
二太太站在樓梯口,終於鬆了一口氣。
白修然起身:“行,我知道了。”
他含笑說:“正好你過來了,這二位是馮驍的朋友,他們也是專程因為你的事兒過來的。我們大家的意思是安排王太太保護你,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