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法埃萊如夢初醒,連忙揮手將打翻在地上的顏料複原到調色盤上。
正在二樓收拾房間的本·哈蒙聽到了聲音,連忙下樓查看情況。
“怎麼了,拉菲?”
“……沒事。”拉法埃萊擺了擺手,“剛才下梯子的時候不小心撞了垃圾桶一下。”
“沒事就好。”
本·哈蒙鬆了口氣,然後就被剛畫好的壁畫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
“這太神奇了。”本·哈蒙瞪大了眼睛,脫口道:“這才多長時間,你就已經畫完了?”他忍不住上前兩步,眼珠錯也不錯地盯著散發著濃烈顏料氣味的牆壁,喃喃:“這太美了……”
之前扭曲哭泣的人臉已經變成了生長在湖泊中央的樹木。
拉法埃萊選擇風景畫,本·哈蒙並不奇怪,因為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拉法埃萊從來沒有畫過人物畫,唯一的一次還是薇薇安的要求下,卻也隻是畫了下頜和雙手。
藝術家的某些堅持,本·哈蒙在薇薇安身上見識過,對於兒子的某些堅持,他從不乾涉,隻有支持。
單看樹木的模樣以及畫麵的配色上,這應該是一幅超現實的作品,這樣的樹木和天空不可能存在於真實的世界裡。但本看著這幅壁畫卻覺得畫麵上的一切鮮活得仿佛真實存在,拉法埃萊隻是將這一切付諸於筆上。
“太美了……”
本·哈蒙忍不住又一次讚歎道。
拉法埃萊看著壁畫,瀲灩的湖泊裡有著一抹金紅色,那是他的最後一筆。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在那裡畫上一筆金紅色,如果腦海裡沒有響起那突兀的輕鳴聲,他的手恐怕已經下意識畫出了什麼。
拉法埃萊抿了抿嘴唇,他覺得自己斷檔的三百年裡可能發生了一些事情,隻是他現在記不起來了而已。
說不定,這泓湖泊,還有那棵古怪的樹木,就是那時候見到的。
本和薇薇安毫不吝惜讚美的語言,將拉法埃萊的壁畫誇得上天下地獨一份,即使拉法埃萊曾經就是在讚美聲走過來的,這會兒被這對夫妻誇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拉法埃萊帶上工具,準備著手處理下一幅壁畫。
就在他推開門,準備進到書房裡的時候,拉法埃萊腳步一頓。
片刻後,他若無其事地走進書房裡,還不忘闔上門。
三分鐘後,那幅依舊散發著濃烈顏料氣味的壁畫前,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
有著金棕色頭發的少年先是小心地瞄了一眼書房的方向,確定書房的門暫時沒有開啟的意思後,他轉過頭,認真地看著那幅顏料未乾的壁畫。
他得說,這幅壁畫確實比那張扭曲的人臉要好看許多。
而且……
泰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似乎想要摸一下壁畫上的湖水,尤其是湖水裡那一抹金紅色。
就在他的指尖與壁畫之間僅剩下不到一公分的距離時,他倏地收回了手。
壁畫上的顏料還沒有乾,如果碰了會毀掉這幅壁畫吧。
盯著壁畫看了好一會兒,期間每隔三十秒就看一眼書房的方向,泰特慢慢地後退兩步,旋即消失。
在泰特消失的那一刻,書房的門被推開。
拉法埃萊若有所思地看著泰特消失的地方。
雖然記憶不在,但他對他,一定還有著親近感。
就像是他,在那一縷魔力觸碰到他的靈魂之時,不管變化了多少,他始終認得出那是他的菲尼克斯。
“不急。”
拉法埃萊轉過身,調色盤漂浮在他的身旁。他向書架旁走出,踩著空氣中無形的台階而上,站在了畫了一小半的壁畫前。
這種濕壁畫講究落筆無悔,而且要儘快畫,因為牆壁上的石灰膏一旦變乾會影響效果。
但對於拉法埃萊而言,隻要他想,他就能夠讓這一層石灰膏始終保持著濕潤。
拉法埃萊拿著畫筆,喉嚨裡輕輕哼著輕快的小調。
畫筆下揮灑出來的格雷洛克山頂的紅楓,絢爛而熱烈的色調讓整個書房都變得明快起來。
他之前本想著儘快將這棟彆墅裡束縛靈魂的材料剝離出來,不過現在,在他確定菲尼克斯,不,是泰特的情況之前,他們一家還得跟宅子裡那群鬼魂住上一段時間。
希望其他鬼魂能夠識趣一些。
拉法埃萊的脾氣雖然不錯,但凡事都有一個底線。
***
泰特覺得,他之前乾掉前屋主的行為可能有些太過衝動了。
新搬來的一家,男女主人的年紀很符合孕育一個新生兒的標準,隻要催化得宜,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能夠給諾拉·蒙哥馬利夫人帶來她一直渴望的孩子。
但是,這對夫妻的兒子,拉法埃萊·哈蒙卻讓泰特陷入了某種他自己無法理解,全然陌生亦讓他無措的境地。
他當然不是討厭拉法埃萊·哈蒙,上帝,他第一次真心誠意地低呼上帝,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那樣一個甫一出現就能夠帶走他全部注意力的人。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認識他的,但看到他的時候,腦海裡一片空白,還是因為哈蒙夫婦對他的稱呼,他才知道,原來,那個金發藍眸的少年名叫拉法埃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