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就在這時,老婦開口了。
張口便是毫不客氣地嗬斥,嘶啞的聲音仿佛從地獄傳來,充滿了陰暗與狠戾。
【吾驅逐你!】
彼得·格雷厄姆猛地一抖,那一刻,他仿佛窒息了一般,喘不過氣來。
然而,下一秒,他的身體卻像是不受控製了一樣,原本膠著在那個黑紗老婦的眼睛一垂,直直地對上了拉法埃萊的眼睛。
拉法埃萊有著一雙天藍色的眼眸,如天空般湛藍高遠。很少有人不會被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眸迷住,尤其他的長相仿佛造物主的偏愛。
彼得·格雷厄姆雖然對上了拉法埃萊的眼睛,但他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他仿佛在看著拉法埃萊,又仿佛什麼都沒看。
“嘖。”拉法埃萊輕嗤一聲,天藍色的眼瞳周圍,白色的火焰燃燒起來。
梅菲爾德高中的食堂裡,除了正在用餐的學生以外,並無他人,但身披黑紗的老婦人卻並非彼得·格雷厄姆的臆想,因為拉法埃萊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那個黑紗老婦的倒影。
以彼得·格雷厄姆的眼睛為媒介,拉法埃萊直直地看向那個黑紗老婦,嘴唇動了動,一個近乎氣音的“滾”字發出。
這一聲“滾”聲音壓得極低,隔了超過兩米的距離根本就什麼都聽不到,但對於彼得·格雷厄姆而言,這一聲“滾”如同厲喝,直接打碎了膠著凝固在他周圍的空氣。
方才還一副高深莫測的黑紗老婦猛地捂住了臉,她尖叫起來,原本正在不斷走近彼得·格雷厄姆的老婦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撞飛了一樣,一瞬間被推出去百米遠,轉眼就消失在彼得的眼睛裡。
“呼……呼……”
方才連呼吸都被扼住的彼得·格雷厄姆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他的額上冷汗涔涔,按在餐桌上的手指抖個不停。
如果說,今天上午包括方才那一幕,彼得·格雷厄姆還能夠半信半疑地覺得自己出了幻覺,可能是生病了,但剛才拉法埃萊·哈蒙那一聲“滾”,直接讓那個詭異的黑紗老婦逃走便證明了他並沒有瘋。
陰影裡是真的有怪物盯上了他。
拉法埃萊若有所思,剛才那個老婦人,是生魂。
某種儀式鏈接了她跟彼得·格雷厄姆,讓她得以跨越空間的界限出現在他的麵前。而看著彼得·格雷厄姆剛才的狀態,他的靈魂有一瞬間仿佛要被撞出身體。
她的目標,是幫助那隻黑手占據彼得·格雷厄姆的身體?
拉法埃萊的目光落在纏住彼得·格雷厄姆脖子上的那隻黑手。
這隻枯瘦如柴的黑手有著一股血肉腐爛外加書頁發黴了的氣味,難聞得很,拉法埃萊幾乎是本能地確定這隻枯手與地獄惡魔之間的關係,隻是並不確定是哪一隻惡魔而已。
邪惡巫師他懟過不少,也算是間接跟他們的惡魔主子交過手,基本上每一隻惡魔的氣味都不同,臭是一定的,但哪種臭法卻都是獨特到無法混淆。
惡魔的臭味,再鮮明不過。
拉法埃萊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些人背後的惡魔主子,不是簡單的貨色,比拉法埃萊驅逐過的任何一隻惡魔都強大。
不過,這正合拉法埃萊的心意。
將這樣一隻妄圖以人類軀體為媒介進入人間的大惡魔,比對付一兩隻小惡魔惡靈帶來的功德要大得多。拉法埃萊現在是要養家的人,他得幫助泰特收集到足夠的功德,消除那些靈魂的怨恨,讓泰特得到解脫。
所以這一次,不管是不是彼得·格雷厄姆自己作死,他都不允許那隻惡魔占據他的身體。
就在拉法埃萊斂眸沉思的時候,對麵“哐當”一聲,卻是彼得·格雷厄姆猛地站起身體,急切地傾身看向拉法埃萊,明顯是想要抓住拉法埃萊的手。但泰特眼疾手快,毫不猶豫地拿自己剛買的冰鎮罐裝可樂塞到了彼得·格雷厄姆的手中,這才沒讓他碰到拉法埃萊。
泰特瞪向彼得·格雷厄姆,硬邦邦地道:“有話就說,彆動手動腳的!”
雖然以著彼得·格雷厄姆的身手不見得能夠在拉法埃萊走神的時候碰到他,但泰特此時表現出來的維護還有冷硬話語之下的占有欲卻讓拉法埃萊十分受用。
拉法埃萊轉頭衝泰特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泰特的手指。
泰特沒有看拉法埃萊,依舊冷冷地瞪著彼得·格雷厄姆,手指卻小心翼翼地彎起,回握住拉法埃萊的手。
彼得·格雷厄姆被泰特懟了一下,但他根本不在意這種小事。他用力地抓住手中的可樂罐,手指都將這罐冰鎮可樂捏得變了形。他整個人就像是剛從冰水裡撈出來一樣,冷汗涔涔又瑟瑟發抖。他的嘴唇哆嗦著,看向拉法埃萊的目光就像是看著一根最後的救命稻草,聲音裡麵都帶上了哭腔,哽咽著道:“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他要被這些邪惡力量嚇壞了。
幸虧在開始與彼得·格雷厄姆談話前拉法埃萊先使用了一個忽略咒,不然彼得·格雷厄姆這麼一嗓子,彆人指不定以為他將彼得怎麼了。
拉法埃萊手指一揮,彼得·格雷厄姆頓時不由自主地撲通坐回了椅子上。
“先說說……”
拉法埃萊本想讓彼得·格雷厄姆先交代一下,未成想,拉法埃萊話還沒有說完,彼得·格雷厄姆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從他的祖母的病逝說起,事無巨細地將圍繞在他身邊的古怪事交代得清楚明白,語速飛快。
拉法埃萊:“……”
好吧,這位當事人這麼配合,也算是省了一些麻煩。
***
學校裡,就在彼得·格雷厄姆緊張兮兮地對拉法埃萊·救命稻草·哈蒙傾訴這段時間的種種詭異情況時,位於洛杉磯林區的一棟木製彆墅裡,伏在工作台前小憩的安妮·格雷厄姆卻從噩夢中驚醒。
“啊啊啊啊——!!”
她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頭,異常淒厲的慘叫聲充斥著整個工作室。
她在崩潰中尖聲痛哭。
“彼得……史蒂夫……查莉……”
噩夢中的一切瘋狂地折磨著她,讓她幾乎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安妮·格雷厄姆是洛杉磯當地有名的室內裝置藝術家,丈夫是頗有名氣的精神病醫生,還有一雙兒女。在相識人的眼中,這曾經是一個再幸福不過的家庭,直到兩個月前,安妮·格雷厄姆的母親艾倫·特伯·利因病去世。
安妮·格雷厄姆對於她母親的死並不覺得悲傷,這讓她覺得愧疚,可表情可以偽裝,情感卻摻不了假。
她確實不為母親的死而難過。
她憐憫過她的母親——在安妮還是嬰兒時便因為抑鬱症將自己餓死的父親,因為精神分裂在他十六歲時在母親臥室裡自殺的哥哥——她的哥哥至死都在怨恨著母親,還說母親將彆人的靈魂放在他的身體裡。
沒有人相信他的說辭,安妮也不相信。
她知道,哥哥病了,病得太嚴重了。
在她遇到人生最大的幸運史蒂夫·格雷厄姆,與他相戀結婚後,他們將孀居的母親接來一起住。
後來,她懷孕了,是一個男孩。
這本來是一件喜事,但安妮·格雷厄姆卻不想要這個孩子,她不想要男孩,原因連她自己都不明白。但她的母親卻期待著這個男孩的降生,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迫切渴望了。
她想要打掉這個男孩,她將這件心事告訴了母親,得到了母親異常激烈的反對。
有一瞬間,安妮·格雷厄姆覺得,母親對於她可能傷害這個孩子的行為憤怒極了。如果不是顧忌她正懷著孕,她甚至想要動手打她。
雖然她沒有,而是耐心地勸慰了安妮,說什麼也要她留下這個男孩,還搬出了史蒂夫·格雷厄姆。
這個孩子是她和史蒂夫的孩子,她真的忍心傷害他嗎?
安妮·格雷厄姆沉默了,但她的沉默不代表她放棄打掉這個男孩。
她說不清自己是沒有做好當媽媽的準備,還是她就是不想要一個男孩。
她沒有放棄打掉這個孩子,她不能到醫院裡做墮胎,那麼,她就想辦法讓自己流產。
醫生越不讓她乾什麼,她就專門做什麼。
回想起那段過去,安妮·格雷厄姆覺得自己簡直是瘋魔了。
但那個孩子,也就是現在的彼得,始終好好地孕育在她的腹中,所有傷害的手段都沒能阻止彼得的平安降生。
親手抱住了這個孩子,安妮潸然淚下,心中又是後悔又是慶幸。
後悔自己曾經試圖傷害這個孩子,慶幸他還是好好地活了下來。
她的母親從來沒有掩飾過對彼得的覬覦,她想要親自撫養彼得,但被史蒂夫攔下了。作為一位資深的精神病醫生,他隱約察覺到了艾倫·特伯·利的異常,他不允許她接近自己的兒子。
過了三年,安妮又懷孕了。
這一次,她沒有像是第一次那樣排斥生育。在生下查莉後,因為丈夫隔絕了母親與彼得的交流,出於內疚,她將查莉交給母親撫養。
她的堅持讓史蒂夫無可奈何,隻得點頭同意。
而這件事卻成為了安妮·格雷厄姆此生最為後悔的一件事。
她不應該將查莉交給母親撫養,她的母親是一個宗教瘋子!
安妮·格雷厄姆的臉變得扭曲起來。
直到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她才意識到母親留下的便條裡,那句“我們的犧牲相比回報不值一提”究竟是什麼意思。
去特麼的不值一提!
安妮·格雷厄姆用力地咬住牙齒,腮幫繃緊,牙齦都隱隱疼了起來。
她的母親,不,艾倫·特伯·利是瘋子,真正的瘋子!她和那個見鬼的組織為了能夠召喚魔神派蒙,犧牲了她鐘愛的女兒,還將彼得視作派蒙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