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年前,為了治療一些精神疾病,有一些療法相當有名,放在現在無疑是蔑視人權的殘酷,是現在精神病院完全摒棄的做法,比如強迫患者直視恐懼的對立式療法,比如將有人格分裂的患者綁在鏡室中,強迫他/她無時無刻不在看著鏡中的自己。
拉法埃萊眼眸微暗,抬腳走上台階,走到鏡室的中央,而後慢悠悠地在那把破舊的椅子上坐下。
整個五月花商場的鏡子都在塞布麗娜·布朗與那個不知名惡魔的力量對衝下化為了碎片,但地下一層這個被隔絕的鏡室裡,這四麵八方的鏡子都完好無損。
顯然,這些鏡子就是這座建築物束縛了鬼魂的原因。
拉法埃萊放鬆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搭在扶手上,手指慢悠悠地叩擊著木製的扶手,清脆的聲音在這間並不大的鏡室中回蕩。
“咚……咚……咚……”
“砰!”
拉法埃萊正對麵的鏡子裡,乾淨得纖塵不染的鏡子突然傳出一聲悶響,一個手印出現在鏡麵上。
或者說,鏡麵的背麵。
拉法埃萊停下動作,無所謂地看著周圍的鏡子。
“砰!”
“砰!”
“砰!”
拍打鏡子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目之所及,這四麵八方的鏡子上出現了一個個手印,交錯地印在了鏡子上。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用力地拍打著鏡子,掙紮著想要出來。
而在這越來越響的拍打聲中,拉法埃萊眼眸微闔。
他的眼前光影明滅,這間鏡室過去的記憶一一出現在他的眼前。
被推搡著強行束縛在這張椅子上的少女,驚恐無助卻被器具迫使睜大的雙眼,無論看向哪裡都是她的身影,無論怎樣掙紮都不得不麵對。
終於有一日,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身體裡竄出,鑽進了這些鏡子裡。
從此以後,它們無處不在。
這裡所有的人,無論是醫生還是病人,都是它們的獵物。
原本的聖馬修醫院因此發生□□,當時的醫生和病人幾乎死傷殆儘。正是因為那一次的惡性事件,聖馬修醫院倒閉,讓梅瑞迪家族得以將這棟建築物收購,將其改造為商場。
“原來……如此。”
拉法埃萊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低聲自語:“根本不是什麼精神分裂,而是……惡魔附身嗎。”
“砰——!!!”
隨著拉法埃萊的低語,鏡室裡的鏡子又一次被重重拍響。拉法埃萊倒映在鏡中的影響變成了一個個無處脫逃的鬼魂,或是滿眼仇恨,或是痛苦難解。而在一個跟記憶中相同模樣的邋遢少女出現的時候,那些鬼魂四散而逃,畏懼地躲遠。
拉法埃萊天藍色的眼眸陡然變得銳利起來。
刺眼的白色光芒一瞬間充斥在整個鏡室中,並毫不顧忌地向著周圍擴散開去。
光芒中依稀傳出了慘叫聲。
路過五月花商場的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今天上午剛剛發生了事故的商場。
是錯覺嗎?
為什麼他們似乎看到這棟黑漆漆的建築物突然爆發出白色的亮光來?雖然隻是一瞬,卻讓人無法忽視?
到底是半夜動手,比起中午太陽最刺眼的時間段對科泰茲旅館動手的時候,白光再明亮也不怎麼顯眼。反而在幽深的夜裡,一點點光亮就足以引起附近人的注意。
拉法埃萊慢慢地站起身體。
隨著他站起的動作,周圍的鏡子撲簌簌地化為了齏粉,落在了地上。
周圍,終於安靜下來。
塵歸塵,土歸土。
拉法埃萊抬腳,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了自家的庭院裡。
舒展著綠色針形葉的枝乾,杯狀的紫色花朵,夜風一吹,花蕾顫動,恰如一片紫色的花海。
花海的旁邊,是一棵正在茁壯成長的小樹苗。枝形優美,樹姿挺拔。
拉法埃萊摸了摸樹苗的枝葉,而後俯身,輕輕掐斷一隻紫色的鬱金香。
拉法埃萊的嘴唇,慢慢地貼在鬱金香柔嫩的花瓣上。
人間終究不是鬼魂能夠滯留的地方,隻是,他有私心。
這是他的花。
***
第二天一早,泰特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拉法埃萊已經起床,正在穿衣鏡前換衣服。
聽到了床鋪上窸窣的聲響,拉法埃萊轉過頭,含笑的眼眸看向泰特,道:“早啊,親愛的。”
泰特呆住了。他慢慢地張大嘴,目不轉睛地看著幾步開外的拉法埃萊。
拉法埃萊雙臂環胸,歪了歪頭,笑眯眯地由著泰特盯著他看個沒完。而在他看到泰特的耳垂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紅得幾乎透明,而且這紅色還迅速蔓延開來,讓他家泰特白白嫩嫩的小臉徹底變得紅撲撲的時候,拉法埃萊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拉菲!”泰特有些無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聲,然後一掀被子,光著腳衝向了衛生間……好吧,跑了兩步,泰特就硬著頭皮,在拉法埃萊格外意味深長的目光裡穿好了拖鞋,而後才一溜煙兒地鑽進了盥洗室裡,“砰”地一聲將門關了起來。
拉法埃萊彎了彎眼眸,伸出食指推了推卡在鼻梁處的金絲眼鏡,而後轉向穿衣鏡,仔細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是的,為了讓自己顯得成熟一點,拉法埃萊除了換上這麼一身筆挺的西裝三件套以外,還給自己加了一副平光的金絲眼鏡。
這金絲眼鏡一上臉,拉法埃萊頓時就覺得自己增齡了五歲,還有那麼一點……斯文敗類的感覺。
呃……錯覺錯覺,他怎麼能覺得自己是斯文敗類呢。瞧瞧他家泰特小臉紅得那樣,他怎麼會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