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的確和段珩夜猜測的差不多,孟錦淮方麵並沒有對這件事發表任何看法,相反還有意在轉移民眾對於段珩夜的關注。
說來上一世的段珩夜是一名古武高手沒錯,可要是原主隻是個沒受過特殊培訓普通人的話,段珩夜不管有多厲害的本事也絕對施展不開來。一想到這裡,段珩夜的心底忍不住生出了一陣寒意——這大抵也是這幅身體多年訓練所養成的條件反射。
原主少年時代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晰,但是從僅剩下來的那些回憶就可以看到,當年的培訓絕對是沒有半點人道可言的。
那一場實驗意外非常特殊,原主不但身體和精神力因此受到重創,大腦也有些受到影響。直觀角度來看,便是人們常說的“性情大變”。但是誰能想到,表麵上對他倍加關心的皇室在發現原主開始自我封閉之後並沒有試圖幫助他恢複,而是趁此機會,立刻對彼時年少的段珩夜展開了一係列的洗腦工作。
……
身體上的不適感慢慢消失,段珩夜終於將光腦關閉,他慢慢的走到了床下。這是一間全息模擬臥室,當模擬器關閉之後,四周便隻剩下了幾麵光禿禿的白牆。等靠近牆壁之後段珩夜才注意到,原來房間東側的一麵牆壁上標注著可開的提示。
或許這個時代的人已經習慣了模擬出來的風景,但段珩夜卻依舊喜歡往日推開窗便能與微風接觸的環境。不過還沒等他研究好怎麼開窗,接著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因為剛才暈倒的那一下,尚未完全恢複的段珩夜的感知也鈍了一點,所以直到現在才發現有人靠近過來。這腳步聲雖然不大,但明顯能夠聽出來者絕對大於一。
發現有人進到了屋內來,段珩夜手上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
儘管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家酒店,但這個時代非常尊重個人隱私,哪怕是酒店的房間,來人也隻有經過主人同意才能夠進入屋中——除非他擁有某些特殊權限。
所以自己身後的這個人究竟是誰?
原本輕輕搭在冰涼金屬牆壁上的手指變得僵硬起來,沉默一會之後段珩夜終於慢慢深呼吸一口轉過了身去。
段珩夜的對麵站著一個男人,他的身材清瘦卻不顯單薄,黑金絲線交雜的正裝更叫來人有了一種名為“妖魅”的氣質。看到段珩夜轉身,男人慢慢將手上的絲質手套取下交給身邊的侍從,繼而一邊笑一邊看著段珩夜。
臥槽,他怎麼在這裡?怎麼會是他!
就在剛才那幾秒,段珩夜已經做好了轉身麵對孟錦淮的準備,甚至連如何狡辯都想好了。但是在看到來人之後,他還是不由的愣在了這裡。
雖然在微笑,可這男人的眼神就像是禿鷲看到帶血的肉塊一般。見到段珩夜轉身,他終於慢慢開口說:“段教授今天的表現實在驚豔。”
“陛下……”沒錯這不是做夢,一向神秘的燁天皇帝竟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據段珩夜所知,自己眼前這位大人物已經好多年沒有離開過首都星了,更彆說忽然出現在這樣一顆尚不穩定且剛才結束戰亂的帝國邊遠行星上。
最重要的是,自己剛才關閉的光腦,其上並沒有寫燁天帝國的皇帝要到提擇星來。
直到這個時候,對《傾倒星際》中社會還沒有完全認知的段珩夜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遇刺事件在星際上的影響力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大很多。
儘管皇室式微已久,但是規矩倒是一個也沒少。看清楚站在自己對麵的人究竟是誰之後,段珩夜立刻彎腰向他行禮。而等段珩夜重新抬起頭,接著就看到皇帝正慢慢的朝自己走來,兩人之間本就不遠的距離還在繼續縮短。
直到兩人相距半臂遠的時候,皇帝終於停了下來,他伸出手去在段珩夜麵前虛晃的輕撫了一遍。與此同時,剛才跟著皇帝進來的侍從也低著頭站到了一邊去。
雖然皇帝的手心距離段珩夜的臉還有一定距離,但是這過於親密的距離還是叫段珩夜萬分不適。
不知怎麼回事,段珩夜這個時候竟然有空走神去想孟錦淮現在究竟在哪裡。或許是和那人已經呆熟了的緣故,這一刻他忘記了從前的防備,轉而生出來了一種詭異的期待。
也不知道是不是段珩夜的錯覺,今天的皇帝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與上次不同。儘管具體的他暫時還講不出來,但誰叫這個人給自己留下的印象或者說……陰影太深,直到現在段珩夜都能夠完整的將上次見麵的細節回憶起來。
不由得,段珩夜眼裡也露出了幾分防備。
“彆害怕”看到他緊繃的神情後,皇帝終於笑著將手放了回來,“段教授今天的表現非常驚豔。”他誇獎道。
燁天帝國皇室鮮少離開首都星,段珩夜知道今天皇帝忽然出現在這裡絕對不是表達關心和重視這麼簡單。而作為一個始終將孟錦淮視為皇位威脅者的人,眼前的男人似乎也不該為段珩夜與孟錦淮的合作而開心。
關掉投影之後的房間空曠的有些嚇人,皇帝說完那句話之後便對段珩夜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接著慢慢的坐到了一邊的沙發上。男人身上黑金交織的西裝與背後的純白色沙發形成了極其明顯的反差,段珩夜慢慢的將視線下移,他在等待著皇帝下麵的話。
有些令他意外的是,坐下之後皇帝便不再說話,男人微微低下頭輕輕的用拇指輕輕地揉磨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與此同時,剛才站到一邊去的侍從終於開口了:“段教授或許不知道,經過這件事後您的威望在民眾中的威望已經不同於往昔……”也不知道這個侍從是不是在皇帝身邊呆久了,這句話的末尾也有刻意拖長了音,配上稍有些沙啞的聲音,聽上去真的挺像電影裡那些大反派。
這句話說完之後對方有意停頓了一會,但段珩夜心裡卻隱約對接下來的事有了一點點小小的預感。
純白色的房間內寂靜無聲,空氣在這一刻仿佛也凝固成了白色的膠乳漆。段珩夜一直沒有說話,皇帝卻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冷淡。過了不知多久,一直充當發言人的侍從才再次說道:“段教授,您應該明白我們的意思。”
什麼意思?我可以選擇不明白嗎……
看到段珩夜一直不說話,這回他倒是不再拐彎抹了,“皇室的解釋孟錦淮當然不會相信。”侍從臉不紅心不跳的將這句話說了出來,而他說話間忽然陰冷下來的語氣則像是一隻巨蟒的舌蕊一般不斷的在段珩夜的心間舔舐著。
聽到這句話後,坐在一邊的皇帝也一點也不臉紅或是生氣。真不愧是掙紮在要完線上掙紮了這麼多年的皇室……見此情景,段珩夜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道。
不顧還沒等段珩夜回什麼,便又聽對方說:“孟錦淮是否信任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民眾們到底怎麼想。上次的失誤我們將它看作一場意外……皇室相信,下一次段教授絕對不會讓我們失望。”
好了,這回竟然連“下一次”這三個字都說出來了,段珩夜想不明白他們的意思都難。看來孟錦淮這段時間的戲演的的確不錯,皇室已經相信了元帥和配偶依舊恩愛。而現在想象力一向不怎麼豐富的皇室明顯就是要故技重施了。
聽對方已經將話說的這麼直白,段珩夜也不能繼續揣著明白裝糊塗,“陛下想讓我怎麼做。”他沒有理會侍從,而是直接轉身朝一直保持看戲狀態的皇帝問道。
“很簡單”聽到他的話後,皇帝也不再拐彎抹角,男人起身向前走了兩步貼近段珩夜的耳邊輕輕說道:“取而代之。”
……
取而代之。在皇室看來,作為機甲研究院院長的段珩夜本來就在民間擁有極高威望,經過今天這件事後,他的形象更是神聖了不止一點。在這個情況下,假若孟錦淮因為“意外”而隕落星際的話,段珩夜便完全可以在皇室的支持下成功接手孟錦淮手中的勢力。
儘管科技文明已經高度發達,但是燁天的社會形態依舊是為“帝國”。必須承認的是,理論上皇室的提議完全可行。
實際上段珩夜今天的舉動正合皇室的意,可以想象的是,假若他今天真的昏頭朝著孟錦淮下黑手。元帥若是真的出了事,那麼軍部混亂帝國再次陷入大麵積戰亂不說,單單是民眾的懷疑就足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隻是段珩夜比任何人都知道……孟錦淮雖然不是男主,可是他身上的主角光環比誰都大!
……自己要是再暗戳戳的動一次手,這是嫌棄命太長了嗎?
成功被孟錦淮精湛的演技欺騙過去的皇室並不知道,段珩夜這個臥底早就已經暴露的不能再徹底。段珩夜沉默一會之後終於非常委婉的提示到:“……今天這件事發生之後,孟錦淮一定會懷疑我的。”
“沒事”皇帝笑了一下,接著輕輕挑眉對段珩夜說,“孟錦淮沒有證據。”
這話倒是沒錯,皇室的臥底培訓保密做的不錯。比如說在今天之前,就連神通廣大的元帥大人都不知道原主有不俗的身手。
但無論怎麼說,段珩夜一來沒有動手的意願,二來也絕對沒有這個膽子。幸虧皇帝好像也沒有要他立刻行動的意思,見段珩夜一直沒有說話,那位侍從終於開口說:“段教授您隻要記得這件事就好,等到了合適的時機,就會有人通知您的。”
聽到對方這話,段珩夜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抱著能混一天是一天的想法,他最後還是微微的點了一下頭,假裝將事情答應了下來。
見狀,皇帝忽然轉身朝那位侍從示意了一下,而對方則立刻點了點頭走了出去。看到那人逐漸消失的背影,段珩夜不禁有些疑惑的皺起了眉毛。按理來說自己已經答應了這個要求,皇帝為什麼又要叫侍從回避?
等那人離開之後,屋內又一次安靜了下來。一身黑衣的男人慢慢的坐回了沙發,他抬起頭看了段珩夜一眼,接著語氣無比曖昧的說:“今天我本來是不用親自到提澤星的。”話音落下後他先笑著看了一下段珩夜,過了一會後才繼續說:“段教授坐下吧。”
按理來說段珩夜現在才剛剛從昏迷中蘇醒,體力值尚處於低穀,應當時刻想著休息才對。不過由於緊張的原因,現在聽對方說了這麼一陣子話,段珩夜居然已經遺忘了疲憊。看到皇帝的神情之後,他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瞄了段珩夜一眼,也不再執著叫他坐下,“我看了今天的直播,段教授的表現真的非常驚豔。”
當“驚豔”這兩個字說出口的時候段珩夜便直覺有些不對勁,果不其然,對方接著便以一種令人發毛的眼神打量著段珩夜,接著用手撐著下巴慢悠悠的說道:“以後叫我卓延。”
臥槽!如果段珩夜沒有記錯的話,“卓延”應該就是燁天帝國皇帝的大名啊。
事情好像真的朝著詭異的方向奔去了……然而還沒有等段珩夜拒絕這個過於親近且一聽就會叫人浮想聯翩的稱呼,對方便繼續說:“我和孟錦淮很早就認識,幾乎是從見到他第一麵起我就知道,我們是天生的對手。”
皇帝並不在意段珩夜的回應,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果然,我的猜測沒有出錯。儘管孟錦淮落魄了幾年,但是現在他卻還是成為了燁天的元帥……也是我這個位置最大的威脅。”卓延一邊把玩著手上的戒指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就好像這個皇位被威脅著的人並不是自己一般。
隻有你一個人這麼想……《傾倒星際》讀者段珩夜默默在心底補充道。看過原書的他清楚地知道,這一切真的都是卓延自作多情罷了。至少在《傾倒星際》現有的章節裡,作者反複確認孟錦淮完全沒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並且作為一個見證戰爭與悲劇比誰都多的軍.人,元帥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和平。
段珩夜下意識的抿了抿嘴,作為一個原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他看事情的時候仍喜歡將自己從事件之中拋離出來。所以在聽到卓延的話之後,段珩夜依舊沉默著。
無論段珩夜是不是害怕或者防備著孟錦淮,此刻他卻絕對是站在元帥大人那邊的。因為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段珩夜早已經知道,孟錦淮是一個同書中描寫的一樣的稱職的元帥。
看到段珩夜一直緊緊抿著唇不說話,皇帝倒也不在意,他繼續說:“或許你看不出來,但是在某種意義上,我和孟錦淮的確是很相似的人。比如說我們有一樣的野心,孟錦淮有的東西……我也想有一份。”
段珩夜對這個眼神真的是無比熟悉,對麵的男人就像一個孩子看到了自己喜歡的玩具一般,帶著些許的渴望以及無法忽視的輕蔑。
這樣的表情出現在卓延這個人身上似乎也很正常。儘管他是帝國的皇帝,但實際上從他出生開始皇室就已經沒有了實權,與此同時周圍人不知真假的追捧與尊敬已經將這個人徹底的捧上了神壇。儘管兒童時代已經過去很久,可實際上他的天性中就保持著孩子的一麵。
那並不是孩子純真的一麵,而是孩子殘忍的一麵。
段珩夜想,自己或許是被對方看成了獵物。
……
就在這個時候,打侍從離開起便緊閉著的房間大門再一次被打開。星際時代的房屋靜音裝置做得非常好,但或許是屋裡麵實在太過安靜的原因,段珩夜依舊聽到了門與地麵輕輕摩擦的聲音。
銀白色大門慢慢向一側劃去,段珩夜抬眼便看到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走了進來。孟錦淮終於來了!段珩夜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等對方靠近之後段珩夜終於回過神來發現,和往常稍有些不一樣的是今天的孟錦淮沒有穿軍服。他好像來的有些匆忙,隻簡單的穿了一件黑色襯衫。這件襯衫最上的幾個扣子並沒有扣,隱約露出了一截鎖骨,看上去異常性感。
孟錦淮進門之後就停在了那裡。他笑了一下接著姿態隨意的向前方坐在沙發上的卓延行了一個禮。
“抱歉陛下,我剛才得知您來提擇的消息。”
聽了孟錦淮的話段珩夜稍有些吃驚,原來卓延來這裡的事情孟錦淮一開始竟不知道的?不過還沒等卓延回答什麼,孟錦淮就徑直的走到了段珩夜的身邊去——這個行為非常不符合燁天帝國的皇室禮節。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段珩夜覺得孟錦淮好像故意站在了自己的斜前方,卓延朝投來的視線瞬間就被他擋了個大半。
有些神奇的是,要是卓延今天沒有出現在這裡,段珩夜現在應該正苦於思考如何麵對孟錦淮或者怎樣向他解釋才對。但是當孟錦淮真正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段珩夜卻對不由得對他投入百分之百的信任,甚至一直高懸著的心也慢慢的落了下來。
——儘管他知道,皇室剛才替自己向星際撒了一個一點也不高明的謊言。
看到孟錦淮進來,卓延立刻嚴肅了起來,他終於收起了剛才那玩世不恭的樣子。見此嚴肅的場景段珩夜終於想起,自從孟錦淮正式成為帝國元帥起,他和卓延兩人好像就沒有在公共場合一起露過麵。
萬萬沒有想到……被整個星際期待了多年的名場麵竟然就這樣在自己的麵前出現了?段珩夜忽然覺得有些榮幸。
儘管沒有穿軍服,但是今天的孟錦淮依舊氣勢全開。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卓延似乎也感覺到了壓迫,他看了一眼孟錦淮接著慢慢的站了起來。
“我想元帥大人應該有事要忙,所以就先不打擾你了。”卓延慢慢的將孟錦淮從上到下掃了一圈,接著有些輕蔑的說道。
猜也能猜到,作為一個沒有幾分實權的皇帝,卓延對於孟錦淮的態度應該是相當複雜的……等到孟錦淮來後,卓延立刻便有了想走的意思。
看到對方起來,孟錦淮並沒有將路讓開反而是站在那裡繼續說:“提擇星是剛才被收複的帝國邊緣行星,幾個小時前的事件證明這裡的安保工作依舊有很大的問題。皇帝陛下是燁天帝國的最高領導人,您應該知道,自己的生命安全意味著什麼。”
孟錦淮的語速越說越快,到了最後竟然有一些咄咄逼人之態。
皇帝有些不耐煩的看了孟錦淮一眼,接著笑了一下說:“哦?元帥大人是想教訓我嗎?”
孟錦淮搖了搖頭然後再朝對方行了一個禮神情嚴肅的說:“我隻是想告訴陛下。外麵的世界並沒有您想象的那麼太平,所以陛下最好還是待在首都星……”他的聲音本來就低,說話時更是有刻意的將語調向下壓了壓,隱約有了一點點威脅的意思。
段珩夜不知道從前孟錦淮對待卓延的態度究竟是什麼,但是看過後麵劇情,知曉燁天帝國社會大概走向的他起碼能夠感覺到——南諸星與皇室之間的關係絕對不應該現在這樣劍拔弩張。
劇情……恐怕已經開始越走越偏了。